199 上山選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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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門收徒向來嚴格,不僅對靈根有要求,且以年幼為佳。
    每回都有超齡的人士在門前嚎哭,想仙長網開一麵,破格收錄,往往哭沒一會,就被一道仙風送到山下,再不能踏入宗門百裏之內。
    九陽宗不僅是三大宗之一,更是劍修心中的聖地。
    當九陽宗要廣收弟子的消息散播出去後,金烏城便迅速熱鬧了起來,連帶城中乞丐也過起了好日子——從外地趕來的車旅一車接一車,從車下來入城的人非富即貴,從指縫間漏點打發叫花子,都能讓要飯的吃飽。
    “奇怪了,”
    捧著兩個肉包子回到破棚屋的小乞丐一邊將包子分給同伴,一邊說:“平日六子總是繞著姐打轉,這兩天怎麽見不到他的人?難道是被拐了?”
    渡星河投來一瞥。
    另一個小乞丐接著說:“怎麽可能!我昨天才見過他,他這兩天要飯要得可賣力了,我們往日說些吉祥話就頂天了,他一邊磕頭一邊說,從城北磕到城南,把額頭都磕爛了,市集上人少了就去碼頭搬貨,我們玩不過他。”
    “最近金烏城多了那麽多貴人,要飯還用得著這麽賣力麽?我勸他少往碼頭那邊去,跟那些人搶活早晚挨揍,又沒多少工錢……”
    “他是不是想上九陽宗拜師啊!我聽說上九陽宗得交過路銀。”
    聽到九陽宗,小乞丐們靜了一靜。
    其中一人笑開來:“仙長才不會收我們這些叫花子做徒弟呢,讓六子快別做夢了,真要去也是姐去,我看姐不吃不喝的就很有仙人樣兒,而且聽說仙長都喜歡膽子大的,我看姐的膽子就特別大。”
    其他小乞丐紛紛側目。
    果然須溜拍馬是一個固定位置,六子不在,也會有別人來拍大姐頭的馬屁。
    “聊你們的,別扯到我身上。”
    渡星河一句話,讓他們又安靜了下來。
    片刻,他們紛紛識趣地轉移了話題。
    破棚屋裏有一張吊床,睡在上麵是渡星河的特權,小乞丐隻能在地上擠著睡——她愛在吊床上盤腿而坐,他們也有模有樣地學她盤腿坐,總覺得隻要模仿到位了,就能跟她一樣能打。
    渡星河發現,盤腿坐下後,將手放在腿上,手心朝上,放緩呼吸,呼吸一次比一次悠長,肚子裏的饑餓感便會漸漸被撫平,人也越發精神煥發起來。
    她沒往修仙的方向想,她覺得自己上輩子一定很會養生。
    在整日漏風漏水的棚屋中,天地靈氣自然地融入她體內的真氣之中,仿佛兩者本就是一體的。
    如果有築基期以上的修士在這,便會發現周圍稀薄的靈氣被她藏在衣服底下的玉牌所吸引過去,形成一個小小的靈氣漩渦,被她所吸納,洗滌她的經脈。
    當靈氣潤物細無聲地充盈著渡星河的時候,她發現自己能感受到一縷清風,一滴晨露,甚至是足下泥土的話語。它們所傳遞的不是世界上任何一種語言,卻又能被她所捕捉,識別得到。
    比起和人講話,與天地溝通,更得趣些。
    “呼……”
    一縷異風從她的手邊升起,仿佛風也想要撫摸她的手,溫柔地擁抱她。
    渡星河睜開雙眼,凝重地想——
    壞,她最近的幻覺和幻聽好像又變得嚴重了。
    “……哎喲!”
    一股妖風突然從後襲來,把原本坐得好好的渡星河推得往前一倒,從吊床上摔了來。
    “姐,你咋了?”
    原本在聊天的小乞丐們嚇了一跳,紛紛圍上來噓寒問暖:“好端端的,怎麽會從床上摔下來?奇了怪了,姐你摔疼了沒?”
    “就這點動靜能摔疼我?太瞧不起你們姐了,一邊玩去。”
    渡星河擺手,讓他們散開。
    她是真的沒摔疼,稍稍抬起腿,在摔下來的瞬間,她不像是摔到了地麵上,而是被柔軟的棉被兜住了,可怎麽會呢?她不信邪地去摸了摸地上,摸到一手碎石。
    從外麵吹進棚屋的風呼呼的,仿佛是誰在尖聲嗤笑。
    ……
    距離九陽宗選拔結束,還有兩天。
    而渡星河已經足足四天沒見過小六了——他不在,她耳邊倒是清靜多了,這小孩跟猴似的多動症,嘴巴還不帶停的,倒是很適合去街上要飯,同行“老爺吉……”祥字還沒說完,他已經“老爺您一看就福澤深厚,俺已經三天沒吃過飯了,求您施舍半個包子,讓俺也沾沾您的福氣”一長串說出來不帶岔氣的。
    她逮住一個剛回來的小乞丐,問他:“你有見過小六麽?”
    “我今天沒見過,但六子……他這個點,該在運河邊上,姐你有事找他麽?我去幫你傳話,或者直接把他叫回來好了!”
    小乞丐說。
    渡星河頓了頓,她有什麽事找他?和一幫街童廝混不過權宜之計,但終究是多日沒見過他了:“……不用,隻是問一問……我說不用,你不是才回來麽?怎麽又要往外走。”
    “我跟六子說姐你問過他,他要是知道肯定高興。”
    他心直口快的說。
    渡星河鬆開手,且隨他去了。
    隻是不到一刻鍾,小乞丐就慌慌張張的回來,叫著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姐!六子被抓走了!你快去救救他吧!”
    他話音剛落,吊床上的渡星河已沒了人影。
    小乞丐的背上被重重一拍,再轉過頭,就發現大姐頭早就站他旁邊了:
    “帶路。”
    小乞丐一邊把她往運河上帶,一邊絮絮叨叨的說:“我早勸過六子不要再往碼頭上找活兒,冬天快到了,待河水被冰封起來,漕船就要被停運,那幫漕夫可不得趁河被冰起來之前趕緊多掙點錢?他還上趕著跟人爭活兒,那不是從人家嘴裏搶吃的麽?早晚得挨揍!”
    有手有腳肯幹活就餓不死,要飯的都是懶人……
    這點在金烏城並不適用。
    一到了冬天,總要餓死一片人,凍死的屍首除了骨上沾點肉,根本扒不出來值錢的東西。城中每樣行當都有掌舵的和當家的,不是自家人想自立門戶,錢沒掙到,先讓人打死了。
    哪怕在金烏城內要飯,也得講規矩。
    渡星河才來時,就觸了大乞丐的黴頭,看她是個女的,他想把她搶過來當媳婦才縱了她兩日……當然,還沒對她下手,就被她親自打包送到運河上了。
    到了運河邊上,已經見不到六子的蹤影。
    好在這裏也有小乞丐在,渡星河一問,才知小六被三個大漢拖到一艘船上去了。他們所指的那艘船,遠遠看去,隻見堆著小山高的漁獲,船上的房門緊閉。
    在岸上動手,有官兵會管,在船上,隻要不鬧出來太大的動靜,巡邏的官兵哪怕在岸邊經過,也懶得去過問。
    “你們在這兒,我自己過去。”
    渡星河放下一句話,不等小乞丐攔組,人便像羽燕一樣奔了過去——
    姐自己過去?
    怎麽過去?
    那艘船和岸上有點距離,全靠鐵鏈牽著,難不成遊過去麽?
    姐還識水性?
    在小乞丐們驚異的目光之中,渡星河從岸邊一躍,落到鐵鏈上,鏈被蹬得一沉,她竟是如履平地一般,踩著水,蹬著鐵鏈,一路到了那艘小船上。
    “老子警告你多少次了,你不是我們姓項的,就不能在碼頭上找活,你不是找活,你是找死!”
    隔著門,渡星河都能聽見裏麵的喝罵聲。
    在罵聲中,夾雜著小六的求饒,他向三人承諾,自己隻要再幹一天的活,就再也不來碼頭上了招他們的煩了。
    “還再掙一天?我看你是根本沒把我們的話聽進去!”
    “你來幹了六天,把這六天的工錢交出來,我們就饒你一馬。”
    “不要覺得我們是在為難你,你幹的那些活兒本來就是我們姓項的承包的,沒跟你計較是看你年紀小……”
    聽到要讓他把工錢交出來,原本低聲下氣地求饒的小六卻倏地激動了起來:“不行,你們不可以搶我的工錢!求求你們,三位爺,讓我再幹一天……我不幹了也行!把錢袋還給我!還給我!”
    “廢了他的手,讓他滾回城南要飯去!”
    “我們這是幫你,你一隻手殘了,別人看你可憐,還會多給你兩包子——”
    那聲音陰柔些的男子還沒說完,木門就被踢開了。
    “誰!?”
    這破門的一腳踹得驚天動地,可映入眼簾的,卻隻是一個瘦弱的女孩。
    女孩臉龐白皙得幾乎沒多少血色,唯獨一雙眼睛沉黑如夜,幽冷勝霍。她的頭發被她自己用削尖了的竹割過,理得跟被狗啃似的,處於短發和長發之間,任何一個理發師傅理出這種發型送到官府,官老爺不用審都得先賞他十個板子,可她是自己理的,自然不能要求那麽多,行動起來便捷就夠了。
    三人見是一個女孩,原本被異動驚起的心跳又恢複了平穩,甚至還有點好笑。
    在運河碼頭上討生活的,幹的都是粗活。
    幹苦力的大老爺們打一個小乞丐都跟抓雞崽似的,何況是一個小姑娘?
    “喲,小乞丐還把我們的門踹壞了,但你手上那點工錢就不夠賠了,”
    男人眯起眼,不懷好意地上下打量她:“不過姑娘要掙錢,方法倒比你這乞丐多……”
    “不行!你們不許動我姐!”
    被一腳踩在地上的小六掙紮了起來。
    城中有胭脂地,他自然也知道他們說的是什麽行當:“我還錢!我給你們打工!我來賣!我知道怎麽賣!”
    在乞丐堆中,小六最討厭別人提起他被老乞丐欺負過的事兒,同伴也都同情他的遭遇,哪怕因為搶吃的吵得麵紅耳赤,問候起彼此見都沒見過的爹娘,也不曾掀開過他的傷疤。
    可當這三個漕夫對渡星河起了心思時,他卻覺得自己還有這點優勢,起碼能護住姐……
    “你知道?那你也一起去。”
    漕夫說。
    這一句話把小六說懵了。
    他以為能一換一,誰知道人家把他倆都盯上了。
    實際上,隻要他冷靜想想:或者再有見識一點,便會知道——適逢九陽宗選拔弟子,金烏城正是治安最好的時候,把他拉到船上毒打一頓還行,要把他倆強行賣去煙花之地,萬一他們反抗鬧起來,他們也落不著好。
    小六不曉得,他隻覺得自己的反抗在三人麵前,弱得不值一提。
    而渡星河則是根本沒去思考可能性的多寡。
    在三人把狠話放出來的同時,她便直接當真了。
    ——隻要說出來,那就代表有這心思,那就是死敵。
    她手上還拿著從外麵撿的船槳,以槳代劍,朝著他們的頸脖橫掃而過,三人隻見女童在眼前驟然消失,下一秒,一道勁風便掃向他們的要害。
    渡星河足尖一點地,全身淩空而起,從三人之中霸道地開出一條道來。
    原先踩著小六的大漢被這異變驚得後退兩步,小六在地上翻滾,一滾滾到了角落,正想起身為大姐頭助拳,就聽得一聲清喝:“自己躲好,不要添亂。”
    “……好的姐,知道了姐。”
    三人被打得措手不及,渡星河下手又極狠,他們雖然下意識地護住了要害,可那劃船的船槳砸到身上時,卻仍然把他們砸懵了——區區一個小乞丐,怎會有這麽大的力氣?!
    “臭丫頭,打我大哥……!!”
    其中一人反應最快,想要從後扣住渡星河的頸項,可就在這時,河麵一陣晃蕩,竟將他晃得失了重心,正好往後一跌,再吃她的一記重擊。
    這河水晃蕩竟也像偏心著渡星河似的,隻順著她的攻勢來蕩。
    渡星河早就知道自己的力氣遠超同齡人,她再瘦再餓,也沒缺過力氣,別人亂打一氣的時候,她卻招招皆有章法。在一番力戰之下,兩人被打得直挺挺地癱倒在地,正當她要回身處理最後一人時,兩隻比她腰身還粗的胳膊從後死死地抱住了她,竟是要光靠力氣,將她活活勒暈過去。
    “死乞丐,你不是挺能打的嗎?還狂不狂了?啊?”
    漕夫咬著後槽牙,恨恨地道。
    他的雙手用了死勁,渡星河的內髒在瞬間被壓迫得幾乎移了位,逼迫著心髒,險些暈過去。
    而她本能地,反手一口咬住他的胳膊,要撕扯下一塊肉來。
    人打紅了眼,總會回歸原始。
    在渡星河快要因為缺氧而暈厥過去時,那牢牢地勒住她的雙手卻倏地像麵條一樣軟了下去。
    “鬆開……鬆開我姐!”
    隨著小六顫抖的聲音,最後一個漕夫鬆開了箝製住渡星河的雙手,整個人麵朝下的滑落在地,後腰插著一把用來剖魚的刀。
    小六看著地上哀嚎痛呼的兩人,瞪圓了眼,不住地喘著粗氣。
    他不害怕,隻覺痛快,甚至感受到了熱血沸騰的激蕩。
    方才,就是這股熱血,驅使他在船上找到銳器,捅向漕夫的後腰。
    “姐,我是不是,我是不是殺人了?”
    這會,小六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好像幹了不可收拾的壞事。
    他頓了頓,道:“我會向官府認罪,姐,他們都是我打倒的,我可厲害了。”
    渡星河踢了踢那吃刀子的漕夫,又蹲下來探了探他的鼻息:“他沒死,就是劇痛暈過去了。”
    “沒死……”
    小六既慶幸著,臉上也有一絲惋惜,他接著道:“他們都是一夥的,我們打傷了他,又見了血,項家的人不會善甘罷休,姐你快跑吧……對,跑上山!我給你備了過路銀,隻是還差一點點……”
    他從兜裏翻出一袋子銅板和碎銀。
    剛才漕夫踩著他的背,也沒能讓他交出來的工錢,他卻全交給了渡星河:“剩下的,姐你得自己想辦法了。”
    渡星河接過那小破袋:“你這幾日不來見我,就是為了這件事?”
    “他們都說哪怕是街邊要飯的,隻要資質好,仙長一樣會收入宗門……我就想讓姐你試一試,隻要入了九陽宗,就是人上人,再也不用住我們那漏風又漏雨的破棚子了。”
    “姐你怎麽不說話?是不是氣我自作主張了,您別生氣,我隻是覺得你如果知道了,肯定不會準許我去碼頭跟漕夫們搶活兒的……”
    “對不起,你就看在我沒幾天好活的份上,原諒小六吧。”
    小六見自己說了大半天,姐也不搭理他,不由訕訕地低下了頭。
    “我不是生氣,隻是……”
    渡星河閉了閉眼,太陽穴隱隱作痛:“誰告訴你九陽宗選拔弟子要一兩過路銀的?”
    當小六說他是乞討時問的商旅路人之後,她說:“你被騙了,九陽宗這種大宗門選拔隻求上乘資質,不會收過路銀的,別說一兩,一個銅板都不收。”
    渡星河也不曉得自己是怎麽知道內情的。
    她隻知道自己剛才在極度生氣之際,腦海裏冒出了相關的記憶。
    眼見小六瞳孔顫抖,渡星河拍了拍他的頭:
    “不過,既然你這麽想我去試試,那就別我一個人去,你陪我去吧。”
    見小六呆住,她挑起眉:“怎麽了?不願意?”
    “沒有不願意——隻是,隻是,姐你真願意帶我去?我們還走得出去麽?”
    小六看了看船內暈死過去的三人。
    “嗯……”
    渡星河沉吟,很是嫻熟地拿過他手裏的小刀,蹲了下來,隻是手才剛提起,又頓住:“啊。”
    “姐?”
    “不是,隻是我第一時間想到的,是把三人殺了滅口。”
    “……啊?”
    “就是遇事不補刀,會讓我渾身不舒服。”
    蹲下來的渡星河手執小刀在在三人身上比劃了兩下,閃閃寒光看得人從腳底板直冒涼氣。
    她不害怕殺人,隻是出了人命,這事就不好善了。
    她有信心被九陽宗收入門下,有仙門庇護她,可留在金烏城的乞丐們呢?她是能一走了之,項家的人肯定不會放過他們。
    她不能這麽幹。
    項家在金烏城算不得什麽大勢力,就是在運河上幹苦力的一大家子,必須得想辦法把他們搞臭,搞得抬不起頭來做人,才不會再去找小乞丐們的麻煩。
    渡星河把小刀攥得發緊,費了九牛二苦之力,才將自己的殺心壓下去。
    帶著一幫小乞丐,心中有了牽掛,果然很不方便。
    片刻,渡星河再次舉起小刀——
    “姐!你幹什麽!”
    隻是這一次,她是往自己身上劃的。
    ……
    “救命啊!誰來救救我親姐!”
    當衙兵巡邏到岸上時,船上響起一聲哭叫。
    岸上的人和衙兵往聲源看去,隻見一個瘦削的小乞丐背著一個渾身是血的女孩跌跌撞撞地跑到船頭,張開雙手呼救。
    女孩身上衣不蔽體,露在外麵的,甚至見到一道從肩膀劃到小腹的長長傷痕,手臂上還有大大小小長短不一的新傷,最深的一道深可見骨,顯然遭到了慘無人道的對待,隻餘一口氣了。
    沒人會去管一個小乞丐的生死,可小乞丐在岸上見人就磕頭,要為姐姐伸冤,說那三個漕夫要玷汙他姐姐,他姐姐死守清白不願從了他們,便被傷成了這般模樣,他激憤之下,才打傷了三人……
    當著眾多人的麵,又正值金烏城最多外客的時候,衙門不得不管。
    他們要是不管,九陽宗就要來問話了。
    當那三個姓項的漕夫在衙門緩緩醒轉時,才知道自己犯下重罪。
    “不,不是啊!那小乞丐激憤之下打傷我們?他就躲在凳子底下,是那個女的打的!”
    “我真沒說謊!真是那女的打我們!”
    金烏城的居民都覺得這三人丟盡了他們的臉麵,姓項的也被運河漕幫逐出碼頭,羞於與他們為伍。
    渡星河特意讓小六別遮掩她,月光下,她背上和手臂全是慘烈的刀傷,所有見證到這一幕的人都覺得她是活不成了,提前體驗到死者為大的待遇,又覺得她甚有骨氣,是一對可憐又可敬的兄妹,因此更加不齒項氏三人的舉動。
    而她在破棚屋的吊床上躺了一天,就和小六鑽狗洞溜了。
    ……
    “姐,你真能成啊?”
    小六是親眼見證著渡星河把自己捅了個重傷的,身上的傷口還透著紅意,輕輕一碰就要裂開來,怎麽就能下地行走?
    “要不我們別去了……”
    “我沒事,走吧。”
    “那姐,我背著你走。”
    小六蹲下來,一副她不爬上來,他就不走了的架勢。
    渡星河盯著他片刻,見他異常堅決,便道:“就你這小身板……等下嫌累別把我摔在半路上。”
    “我肯定不會!姐你放心吧!”
    見姐答應了,小六麵上立刻笑了開來,他背著她走了一路,直至走到九陽宗的山下。
    走了好久好久,才遠遠能見到九陽宗的赤輪門。
    山峰高處被雲霧所縈繞,中間的建築巍峨莊嚴,宛若天宮。
    金烏城裏有許多富人,富人所住的街道,乞丐是不能輕易接近的,遠遠被看門的瞧見了,都得挨一頓打,可小六好奇心強,去瞧過一兩回——這是祖墳有多好的風水,祖宗積了多大的福氣,才能住上那麽好的房子呐,小六想都不敢想,他覺得自己的祖墳多半是在亂葬崗裏,祖宗睡大通鋪,他也睡大通鋪,這怎麽不算一種薪火相傳呢?
    可和眼前所遠遠見到的宗門相比,還是差得太遠。
    那些有錢老爺住的地方,給仙長當茅房都不配。
    “姐,你瞧見沒?以後你也能住上那麽好的屋子了。”
    哪怕渡星河再輕,背著另一個人走了一路依然很吃力,汗水聚到小六的下巴尖,落到地麵上。
    渡星河讓他把自己放下來,他還是不同意。
    “下麵的路崎嶇難走,你背著我顛得慌,快把我的傷口都顛裂了。”
    聽她這麽說,他才趕緊將她放了下來。
    兩人登山時,不時有轎夫抬著轎子上山,那是大戶人家的少爺來參與選拔弟子,在經過二人時,轎裏的人挑起簾子來看他,眼中漫出輕蔑之意:“小叫花子也想成仙啊?”
    “我是叫花子,我姐不是,你見過這麽漂亮的叫花子麽?”小六大聲反駁。
    “喲,還頂嘴,”
    轎中的小少爺瞥他一眼:“要不是我趕著上山拜師,定要好好的教訓你這小叫花一回。哼,走快點,我都要沾上叫花子的窮氣了!”
    在小少爺呼喝聲下,轎夫苦哈哈地應了聲是,走得更加賣力了。
    小六回頭:“姐,要不還是我背你吧,他有人抬,你有人背,咱不輸他什麽。”
    渡星河讓他趕緊把嘴閉上,省點勁兒爬山。
    從天光乍破,爬到正午,兩人才終於到了九陽宗山的山頂。
    到了山頂,他們才發現,連接著九陽宗的,竟是一條長長的紙橋。
    紙橋下方,是萬丈深淵。
    山穀裏的風吹得紙橋獵獵作響,原本仙氣飄飄的雲霧,也變得可怖起來。
    旁邊豎著一個牌子,上麵寫著——
    靠外力過此橋者,不得為九陽宗弟子。
    原本嘲諷他們的小少爺,也被轎夫從轎中請了出來,麵色難看地瞪著那牌子。
    其他同一時間登上山的人,也紛紛停下了腳步。
    周圍沒有護攔,若是失足摔下,便是粉身碎骨,萬劫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