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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不我待。話確實說得輕鬆,但皇帝陛下心裏多多少少還是有些遺憾。他隻是不忍愛女飽受自責的折磨,才會那樣安慰她。
往事不可追,以前的計劃因為身體狀況惡化不得不改變。皇帝默默地想:“朕年輕時南征北戰,即便身在軍營,也同樣為國事操勞。既然上天不允朕事事遂心,那便順其自然吧。天意……不可違,朕始終隻是肉體凡胎。”
“媺兒,去給父皇擬兩道聖旨,一道褒獎上個月監國三皇子的功勞,賞他們雙俸,令他們戒驕戒躁,更勤謹於國事。”皇帝輕描淡寫道,“第二道聖旨宣監國皇子、文武二殿重臣、宗正局大宗正、玉諜司主管、宗務司主管明日早朝後到澄心殿來見朕。他們總記掛著儲君的事兒,朕如今也要給他們一句準話。”
“你如今已有乾寧殿聽政之權,明日早朝時便由你親自去乾寧殿傳旨,你也聽聽大臣們對國事的議論。”皇帝溫和笑道,“媺兒,父皇知你有丘壑在心,政事上也想聽聽你的意見。你不必避忌,先代不是沒有參政的公主。”
從顏無悔那裏得知皇帝病情時,武令媺就知道武贇嗣的皇太孫之位恐怕黃了。對皇帝點頭稱是,她起身走到書案邊熟練地抽出一張宣紙。
命金生水給自己磨墨,武令媺略微沉吟。仔細揣摩了一番皇帝陛下的用意,筆下如有神,她很快就擬好了兩道措辭講究、邏輯嚴謹的聖旨草稿。
這也是武令媺深為皇帝陛下稱道的地方。小半個月前,她替皇帝草擬第一道聖旨,皇帝也就改了幾個字而已。她朗聲將兩道聖旨念頌完畢,皇帝陛下一字都未改。直接命她用聖旨專用黃紙抄錄,再蓋上國璽,拿專用的聖旨匣子存放起來待用。
“又勞了許久的神,父皇回龍榻上躺著吧。”武令媺給皇帝敲著胳膊腿腳,像哄小孩子似的哄了老半天。皇帝陛下實在貪戀暖融融陽光味道,又拖了會兒時間才去躺著。
“父皇這裏自有人照顧,這些天你累得不輕。回長樂殿安置去吧。”皇帝拉著武令媺的手。微笑說道,“你不要太擔心,父皇就算每天隻清醒一刻鍾。也沒有人敢做什麽。你既然已經開府,文武屬官就要好好選一選。這些事情要花很多時間,你自去辦理就是,不必整天守著父皇。”
武令媺猶豫了好半天。最後點頭說:“兒臣不在的時候,會請皇後娘娘來侍疾。選官的事兒。兒臣不急。父皇好好養身體,也不要操心兒臣。”
“好。你去吧,晚膳時再來陪父皇用膳。”皇帝鬆開武令媺的手,緩緩闔上眼。喃喃道,“父皇睡一會兒。”
令季良全派人送信給徐皇後,武令媺仔細地給皇帝陛下掖緊了被角。坐到床沿等著。過去約摸一刻鍾,徐皇後到了長寧殿。她才放心離開。
皇帝陛下說的不錯,她確實要考慮選擇什麽人來充實自己的公主府官員架構。如今情勢不可逆,她必須在手中還有權力可用時盡量找到忠誠於自己的人手。
不過,武令媺還抱有一分微薄希望。星界可以殺人,卻不知能不能救人。她不是異想天開,而是想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嚐試一切可能。
說不定上天將楚國那名星象士送到大周,也許就有深意呢。有自己重生的事兒在先,武令媺相信這世上絕對存在某種神秘神奇的力量。她總要試一試才會真正甘心接受命運。
回到長樂殿,武令媺將內衛統領、掌事宮女、總管太監、五位大宮女和新近提拔的代理司寢大宮女召集起來開會。這些人都是宮人,她想知道他們自己的意願。
武令媺議事從來都是簡單直接,沒有廢話。她掃視長樂殿最有權勢的九名宮人,開門見山沉聲問:“公主府需要很多人手,在我正式搬進府裏之前,就需要先派人去打理府第諸多雜事。叫你們過來,是我想知道你們願不願意離開皇宮,隨我去公主府。”
揮手製止金生水的發言,武令媺又道:“不要急,先聽我把話說完。你們心裏不要有負擔,無論是留在宮裏還是出宮去公主府,我仍然待你們一視同仁,不會有半點差別。”
“留在宮裏的人,以後等我真正離宮,我自會稟明皇後娘娘,替你們謀個好出路。宮女到了年紀就能出宮,可以回鄉嫁人。內監和內衛我也盡量安排。你們跟了我不短時間,我不會虧待你們。”武令媺特意看了看最年長的蕭掌事,見她低著頭若有所思,心裏多少有了數。
喝了口茶,歇了口氣,武令媺繼續說:“但是要記住的是,離宮的人,從此便不再是皇宮裏的宮人,而是太平玉鬆公主府的人。你們的前程乃至身家性命從此就要與公主府緊密相連,一損俱損,一榮皆榮。並且,打算跟我去公主府,就要帶著一顆幹幹淨淨的心去。”
加重了語氣,武令媺將自己的意思說得更明白:“你們隻能忠誠於我一個人。若有二心,一旦被我查明,不要怪我不顧多年相處之情!魚素榕在同福店刺殺李學士,她的家人現在怎麽樣了,我想你們應該都知道。人,雖然不是我下令處置的,但我沒有向父皇求情。”
“我現在並不需要你們給我回答。好好想一想,再自己拿紙寫了意願書交給我。我保證,除了我,除非是你們自己透露出去的,否則沒有得到你們的同意,我不會將你們的選擇告訴別人。”武令媺疲乏地捏著眉心,最後說,“此外,並不是你們想跟我去公主府,我就一定會帶你們去。我也會挑選我認為值得帶走的人。你們將我的話轉告底下眾人,明天晚膳後,我要看到每個人交過來的意願書。”
這是一次雙向選擇,武令媺不想讓心不甘情不願的人跟著自己離宮。公主府,勢必是她未來要度過漫長歲月的地方,她必須慎重對待將要長久陪伴自己的人。
將宮人們遣退,武令媺單獨留下金生水。瞧著神色不安的內衛統領,她笑著說:“你不要這麽緊張,我留下你,是為你好,有好事要告訴你。”
金生水卟嗵跪倒在地,深深伏下身體沉聲道:“奴婢能永遠跟隨公主,就是奴婢最大的幸事!”
“起來。”武令媺好氣又好笑,知道金生水在害怕什麽,“放心,隻要你願意跟我走,我就會帶著你。隻不過我還是要告訴你,我可以安排你去北境內衛衙門。那邊兒空缺不少,你年紀輕,功夫又好,頭腦也靈活,想必很快就能出人頭地。你跟著我,恐怕這輩子通了天也就是內衛統領了。”
連連重重地磕頭,金生水斬釘截鐵說道:“奴婢哪裏也不願意去,就想跟著公主殿下,哪怕給殿下看守門戶也是好的。奴婢……這樣的人,就算身居高位又能如何呢?還不如跟著殿下享一世安樂來得痛快!”
太監和絕大部分的內衛都是不能擁有後代的可憐人,太監大多愛財,內衛則愛權。難得金生水對這兩樣都平常,武令媺也知道他對自己的忠心,便沒有勉強他。
“好吧,你既然不貪圖權勢,我帶你離宮就是。你也不要難過,日後若有看上眼又願意誠心待你的女子,我自會給你們作主。至於孩子,從你的侄兒裏過繼一個繼承香火就是。若你看得上眼,不拘哪個徒弟做你的義子也行。”武令媺當然不會虧待忠誠於自己的人,想了想又說,“公主府的文武屬官最高品級可到正三品,我會去向父皇請旨,給你這個內衛統領正四品的品級。”
早在三年前,金生水就找到了將自己賣入宮中的人販子,報了大仇。從那個人販子嘴裏,他還得到了有關家人的信息,並找到了他們。隻是他始終慚於身份,一直在暗中照顧,並沒有與家人相見。此時聽公主殿下提起這事兒,他心裏也頗為意動,想著是不是該與家人見麵了。
再次發話讓金生水起身,武令媺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麽。她又說:“小金,你是第一個跟隨在我身邊的人。雖說一視同仁,但我待你肯定與別人不同。”
金生水躬身深施一禮,感激說道:“奴婢多謝公主厚愛。”
“我知道,你一直資助你哥哥和入贅你家的姐夫讀書。這樣,如果他們不願走正常科舉途徑入仕,便到公主府來當幾年屬官,我再想辦法讓他們下放。”武令媺摸著下巴盤算,她對金生水家人的情況同樣很清楚,“以我看來,你哥哥的天賦更好一些,大可以繼續讀書。你姐夫麽……”
二話不說又跪倒磕頭,金生水大聲道:“奴婢替姐夫多謝殿下。以姐夫的資質,能考取秀才就很不錯了。回鄉之後,最多入縣衙從不入流的小吏開始做起。若能得殿下青眼,姐夫的起點不知會高多少。奴婢謝殿下隆恩!”
即便不公開與家人相認,金生水也知道,他的家人隻能踏上玉鬆公主這一條船。
星界浮現於武令媺眼前,從淺紅色的奔狼星狼嘴中射出熾亮紅光直奔淡紫色大星。這道熾亮紅光沒有消失,如同一座橋梁將奔狼星與紫星聯係起來。
不過,碧樹星的顏色越發黯淡,已呈灰白之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