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安照，你的皇冠呢！”一大早，剛換好酒店的製服，領班就對她吼。
    “在櫃子裏。”
    “放櫃子裏幹什麽，上供麽，戴上！”
    成安照低頭，偷偷翻了個白眼，然後又乖乖回去取。
    這天，是她的生日，她討厭過生日。
    有什麽可慶祝的呢？她不過是那天世界上無數降生的人中的一個而已，沒有一點特殊的地方，普通到近乎俗氣。
    這天，她仍舊早上六點被鬧鍾吵醒，仍舊艱難爬起來洗漱，仍舊吃著一個月都不會換樣的員工早餐，也仍舊要換上緊身的短連衣裙上班。
    跟往後餘生的每一天都一樣，這一天，隻會讓她更深刻了解人生的悲慘和無望。
    螻蟻一般的人，就不要過生日了，根本就沒什麽慶祝的。
    更讓人討厭的是，飯店為了彰顯自己的“企業文化”，也為了起到宣傳作用，要求過生日的員工帶著又大又滑稽的皇冠定時到門口迎接客人。
    皇冠上寫著四個大字：今日壽星。
    不僅如此  ，不站門口的時候，她也不能閑著，還要以壽星有福氣的名頭，挨桌送長壽麵。這其中，當然少不了賠笑和各種吉利話。
    像被錄好音的玩偶，連聲調都是一樣的。
    所以，生日這天，會更累。
    終於熬到了下午三點，飯店裏沒什麽客人，成安照總算能休息會兒。
    她坐在角落裏，給自己捶腿——站的時間太長，酸疼不已。
    還沒休五分鍾…
    “成安照！去，把
    垃圾扔了！”領班指著廚房，喊。
    她本來就是個打雜的，扔垃圾也確實是她的分內事，成安照拖著疲憊不堪的腿，艱難向廚房走。
    廚房垃圾沉得要死，又髒又臭，扔的時候不注意總會在外側沾到油，成安照在自己身上係了條同樣髒的圍裙，盡力隔絕自己。
    連拖帶抱的，成安照總算把那袋垃圾拎到後門。偏偏，正趕上有給飯店送貨的貨車，門被貨箱堵得死死的。
    “從前門繞過去！”大冬天，搬貨的人累得滿頭大汗，不耐煩的衝她吼。
    沒辦法，她隻得照做。
    真沉啊，好像越來越沉，她抱著垃圾袋，雙手交叉，緊緊勒住，生怕掉在地上。
    疲憊，讓腿的酸疼更明顯。
    “呼…”一口一口的，成安照盡量勻速的喘著氣。
    好不容易走到門口，她轉過身，用後背向後推著撞開大門。卻不想，垃圾袋太大，被門夾住了。而抱著垃圾袋的手腕，也沒幸免於難。
    冷風刺骨，刮在身上生疼，腿上本來的疼更是被放大了幾十倍。
    那一瞬，所有壓抑的委屈全都湧上來了，豆大的眼淚控製不住的往下流。
    成安照狠狠咬著自己的嘴唇，在門縫裏用力掙紮。
    這時，一隻大手伸過她的頭頂，將門推開了——成安照終於得以解脫。
    “謝謝…”帶著哭音，不經意的抬頭時，她愣住了。
    男人裹著的圍巾一直遮到鼻子，隻露出一雙眼。那是和那個深夜一樣深邃、無情
    的眼。
    白色的小花朵飛過眼前，額頭，一陣冰涼。
    下雪了麽…
    “為什麽哭？”他的聲音比雪還冷。
    “沒什麽，就是…”
    突然，他的眼神如被什麽吸引了似的滯住。
    “今天是你的生日？”
    成安照還在思考上一個問題的答案，呆呆的，點頭。
    “二月十一號？”
    “嗯。”
    “你…”
    “成安照！”隔著門，領班遠遠的喝道，“讓你去倒個垃圾，怎麽這麽長時間？你…你是不是撞到客人了？！龐總，真不好意思，您有沒有事？”
    “沒事。”
    “包房已經為您準備好了，需要現在上菜麽…”
    於是，談話被打斷，刺骨的寒將成安照喚醒，顛了下懷裏的垃圾，默默向後門走去。
    莫名其妙，又有點可惜似的。
    一個小時後，他們又見麵了。
    “打擾一下。”成安照盡力提高音調，讓聲音開心聽起來一些，“因本店有員工生日，給各位送碗長壽麵，祝大家…”
    說了無數遍的詞兒，就像嚼了一整天的泡泡糖，再怎麽耍花樣，也索然無味。
    “員工過生日，給客人送長壽麵，這個想法不錯啊！”包房裏，一中年大叔說。
    成安照賠著笑容，朝說話的聲音看去，卻一眼看到了那個男人。
    而此時，那個男人的視線也緊緊貼在她的身上，毫不掩飾。
    成安照落荒而逃。
    怎麽回事？那個男人的視線，總覺得有點…
    “喂，你。”
    成安照一個激靈，他竟然追到後廚來了？帶
    著渾身的酒氣。
    “什麽…”
    “你眼睛好紅…”
    “哎？”成安照一愣，伸手去摸。
    這怎麽能摸得出來啊，真是個傻瓜。
    “因為哭過吧…”男人歎氣，自問自答。
    他垂著頭，看著後廚不算幹淨的地麵，很低落的樣子。
    成安照抱著剛才上麵條托盤，呆立在男人與牆壁之間，不知道該怎麽辦。
    “皇冠。”他莫名開口，“過生日的員工會戴皇冠。所以，今天是你生日，二月十一日…”
    “嗯。”
    什麽啊，為什麽這麽糾結於日期，好奇怪…
    男人突然想起什麽了似的，在上衣口袋裏摸索，手一揮，一個黑影劃過，掉在成安照的懷裏。
    是個盒子。
    “生日禮物。”他說。
    ……
    那是成安照和龐書景的第二次見麵。
    燈紅酒綠。
    刺耳的音樂和炫目的燈光如同狂風暴雨，成安照坐在吧台，呆滯的承受著這些她討厭的東西。
    紅色的液體刺激著喉嚨，她一飲而盡。
    “再來一杯。”她說。
    頭暈暈的。
    成安照深呼一口氣，不管不顧的趴在吧台上。
    “我們之間什麽都沒有！”
    “我們是各取所需！”
    “我到現在也還是喜歡你！”
    原來是這樣…
    原來這就是你選擇我的理由…
    原來，我隻是那個人的替代品啊…
    那麽，現在你喜歡的人回來了，我怎麽辦？明明還沒到兩年呢，你要毀約麽？要趕我走麽？我要識相點，給她讓位子麽？
    可是我已經喜歡上你了啊…
    成安照不知道
    自己是什麽時候睡著的，也沒注意到，有人坐在了她的身旁。
    “嗯，找到了。”那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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