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包房裏那麽多人，大家都穿著風格迥異的古裝，成安照卻一眼就看到了黎菲然。
    她正坐在成安照早就預想好的絕佳角落，一個人喝著飲料。
    來不及移開視線，更來不及走，兩個人已經對視了。那一瞬間，兩個女人中間，好像有什麽千絲萬縷似的東西，緊緊纏繞在了一起。
    她們之間的關係太複雜，誰也說不清。
    有仇恨麽？成安照不知道，都是女人，她不想責怪她為了愛情所做的那些事情。但，她的那些不堪的經曆，團團失去父親的這個事實，確實是拜她所賜。
    可又，那些事，已經過去了，她不想太過糾結。
    對著黎菲然，成安照淡淡的笑了笑，算做打招呼，黎菲然也本能似的，回笑了一下。
    看得出來，她跟從前完全不一樣了。
    不管是氣質還是氣場，甚至整個人的精神狀態，都不一樣。她能感同身受，她能想到，龐書景離開之後，她會處於什麽樣的境地。
    但不同的事，她有團團，而黎菲然，什麽都沒有。
    女人的共情麽？她竟然覺得她有點可憐…
    “有認識的人麽？”陳井問。
    “啊，嗯…”成安照低聲應著，拉著他往另一邊走。
    “誰呀？”
    “沒有，就是…”人少一些的地方，成安照小聲的對他耳語。
    聽清名字後，陳井立刻睜大了眼，往黎菲然的那邊看過去。
    “她？她竟然也來了，那我們去別的包房，我先…怎麽了？”
    成
    安照表情突變，看著陳井的身後。
    原來，黎菲然跟著她過來了。
    想到她曾經對成安照做過的那些過分的事，陳井皺眉，立刻擋在兩人中間。
    “不好意思，我們不想跟你接觸。”
    黎菲然的眼神死氣沉沉，明明穿著明黃色的衣服，整個人卻是暗淡無光的。
    她的睫毛微微顫抖，聲音略帶嘶啞，“對不起，我隻是想跟安照說幾句話，可以麽？”
    “你還好意思叫她的名字，你當初…”
    “陳井！”成安照拉住他的衣袖，同時用眼神製止了他，“沒關係，我跟她說一會兒話。”
    “跟她？可是她做過那麽多壞事！要不是她，你也不能…”
    “我不會有事的。”成安照沉聲，轉身，往走廊的盡頭走。
    路過的包房裏，都在狂歡著，跟拐角處，冷清的角落仿佛是兩個世界。
    黎菲然背對著的五彩斑斕的光，整個人都在陰影之下。
    “對不起。”她說。
    成安照沒說話，等著她繼續。
    她很局促的樣子，兩隻手在寬大的袖口裏不住糾纏，低著頭，不敢看成安照的眼。
    “我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你…我是跟我一個朋友來了，她看我最近狀態不好，帶我來散散心，她剛才去衛生間了，我在等她…”
    “你到底想說什麽？”成安照打斷她語無倫次中又沒有重心的話。
    黎菲然抽了下鼻子，肩膀微微顫抖，像是要哭了似的。
    “對不起…”再開口，已經帶了哭音，“對不起
    …我叫你出來，是想跟你鄭重道歉的。”
    “我想，我做了那麽多錯事，欠你一個道歉。如果不是我，你和他，一定會過得很幸福，如果不是我，你也不會…”
    “已經過去了。”成安照壓抑著自己澎湃的心和發酸的鼻子，“這麽多年，從前的那些事，我已經放下了。”
    “可是，我對你來說，終究是個罪人。”黎菲然的眼淚如同雨點似的，綿連不絕的砸向地麵，“我是真心跟你道歉的…我，我當時被丈夫出軌，急需要在感情上找到寄托，所以…被自私迷了心智…”
    成安照站得筆直，冷眼看她卑躬屈膝般的懺悔，頭都抬不起來。
    她斷斷續續的說著很多，成安照卻不知道為什麽，一句都沒聽進去。
    仿佛大腦在自動屏蔽她似的。
    “所以安照，對你做的那些事，我真的很後悔，你能原諒我麽？”
    聽到她這麽問，成安照覺得，她還是跟從前一樣——剛才說的那些，所有的懺悔，到最後不過還是求被救贖罷了。
    說到底，還是為了自己。
    “我原諒你，或者不原諒你，已經不重要了。”成安照說，“如果你真後悔了，會永遠覺得歉意，不會因為我口中的原諒兩個字而得到解脫；如果你這都隻是演戲，我的答案就無所謂了。”
    “安照，我真的…”
    “如果你想說的隻有這些，抱歉，我要走了。”成安照轉身，大步邁過她，再次往五光十色裏走去
    。
    她沒看到，陰影裏，剛才還痛哭流涕的那張臉，通紅的眼裏，迸發著一抹意味不明的光。
    成安照在走廊裏勇往直前的走，走過一個又一個包房，路過古風主題的包房門口，仍舊沒有停下。
    一口氣，她走到ktv門口。
    好像剛剛跑完一千五百米似的，大口大口的喘氣。
    該死。她以為她已經釋然了的…
    “安照！”陳井看到她，急著跟過來，摟住她，“怎麽樣？還好麽？”
    “陳井，我們走吧。”
    “好，我們走！”陳井沒有一絲猶豫，讓她靠在自己肩膀上，帶她離開了這個讓她煩悶又心亂的地方。
    沒開車，他帶她去了附近的一個小公園。
    還不算太晚，公園裏的人還很多，各種音樂，很熱鬧。孩子在奔跑，老人在下棋，是很治愈的場景。
    成安照靠在陳井的肩膀上，慢慢的，心情好了很多。
    然後，她突然笑了。
    “幹嘛笑？”陳井問。
    “我們會不會很奇怪？”成安照抬起胳膊，袖口的寬度比她小胳膊的長度還要長，腳下穿的卻是跟高五厘米的瑪麗珍鞋。
    陳井也笑了。
    “哎呀，忘了把衣服還給人家了，看來她得賠錢了，我聽說這衣服都是租的呢！”
    “回去還了吧。”
    “算了，我明天再去還。”
    “還是還了吧，我沒事了。”成安照笑著，努力讓他放心。
    陳井其實並不放心，他隻是想聽從她的想法而已。
    這個時候，他們還沒注意到，一直
    有一個攝像頭在對準他們。
    而且，這個鏡頭，已經跟他們很久了。
    比很久，還要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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