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7 伏虎寺外,純陽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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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尚未明,葉孤鴻即起。
洗漱完畢,喚醒雪蜈、紫蠍,最後無奈背上怎麽都喊不醒的玉蟾,一行四人告別東華子,踏著明亮月色,出城入山。
彼時之峨眉,不似後世,到處修葺山道,條條大路可通金頂。
那年月百姓謀生艱難,誰有旅遊觀光的雅興?便是城鄉之間,道路亦難通達,何況山中?
縱有少數王孫公子、文人墨客,懷了尋幽訪勝之心,也須自備幹糧,受那翻山越嶺之苦,稍微大意,便葬了蟒腹虎吻。
因此便是峨眉本派之人,上下金頂,也要在山中曲折繞行,同南宋石湖居士範成大造訪峨眉時,走得一般無二路線。
明教大舉此番來攻,也是自此路而行——
卻是自峨眉縣西南方向入山,先至伏虎寺,再經純陽洞、清音閣、白水普賢寺、息心所、洗象池、雷洞屏,最後抵達金頂,全程共計一百餘裏。
葉孤鴻幾人都是行慣山路的,走了一個時辰出頭,天光不過初明,便到了伏虎寺。
此寺始建於晉,興盛於唐,南宋末年,有名僧於此以佛法鎮壓虎患,又以寺後山勢如虎,故改名伏虎寺,又名虎溪禪林。
其實懂得都懂,即便真個以身飼虎,那虎拉完大便,依舊還要吃人,什麽佛法能夠鎮壓?
因此虎患能除,實是有高人以絕妙武藝,出手除去了數頭猛虎,所為者,不過是猛虎擋了她登山的興頭。
隻是這位高人行事低調,百姓以訛傳訛,演繹出佛法伏虎之說。
但葉孤鴻身為峨嵋弟子,自然曉得此乃自家祖師爺的做所所為。
這伏虎寺又有一樁異處,便是殿宇重疊,構成了一個個特大號的天井,全寺地基又處於狹窄盤穀之中,四周青山盤抱,因此旋風不時湧動,蟲鳥都難立足,灰塵落葉也自絕跡,不須清掃亦潔淨無比。
時人不知緣由,自然又要歸結為佛法無邊,加上此寺處於淺山,因此香火極為繁盛。
可是今日的伏虎寺,不聞晨鍾禪唱,不見青煙香火,一陣陣旋風自寺中騰起,顯得格外冷清寂寥。
葉孤鴻本欲自門外直接過去,背上的玉蟾卻忽然一個激靈,直起腦袋來,眼睛都沒睜開,便伸出一根肥肥白白的手指,指著寺裏道:“哥哥,那裏血味好重。”
雪蜈大怒,揪著她臉蛋道:“你叫他什麽?我尚且叫他一聲葉公子,你如何竟敢叫起哥哥來?”
玉蟾吃疼,把臉一扭,使勁貼在葉孤鴻背上。
雪蜈愈急,便要扯她耳朵,紫蠍斥道:“什麽地方了,還在胡鬧,且看看這寺裏為何有鮮血。”
葉孤鴻道:“大家小心,我打頭陣。”
輕輕放下玉蟾來,挺身走在頭裏,帶著幾人抄條小徑,自後門掩進寺中。
放眼看去,四下空無一人,隻是左右殿宇、僧舍中,都有一簇簇燃盡的火堆,顯然有人在此生火取暖。
葉孤鴻伸手探入灰燼,隻覺餘溫尚存,顯然過夜之人離去未久。
紫蠍也摸了摸灰燼,疑惑道:“明教之人來了幾日,怎麽還耽擱在這裏?”
葉孤鴻想了片刻,猜測道:“過得此寺,再往前行乃是純陽洞,相傳是呂洞賓雲遊修煉之所,背倚赤城峰,高三百餘丈,道路居高臨下,易守難攻,或是我派在那裏安排了重兵堵截,因此明教數日不曾得過,今日一早又去攻打。”
玉蟾怯生生跟在後頭,指著道:“血的味道是那裏傳來的。”
葉孤鴻抬頭看去,卻是一間柴房,過去推開虛掩的門,隻見裏麵層層疊疊,堆積著二三十具屍首,看的他眉頭一皺,認出都是伏虎寺的僧侶。
峨眉山占地廣大,多有寺廟、道觀,裏麵的和尚道士,有些是峨嵋弟子,大多則是另有傳承,似這伏虎寺,便和峨眉毫無關係,寺中和尚連武功也不會,隻知念經燒香,傳播佛法。
葉孤鴻心中憤然,冷聲道:“這廝們來打我峨眉也就罷了,何必去殺害這些無辜之人?看來魔教二字,果然不是世人冤枉彼等。”
幾人又往前走,穿過大雄寶殿、觀音殿、韋陀殿,到得前殿。
此寺前殿,供著的乃是彌勒佛,繞過佛像,但見殿前廣場上,堆積了無數柴禾,早已燒得烏黑。
上前細看,那些未燒盡的餘柴上黏膩膩、白乎乎的,都是冷卻的屍油。
紫蠍道:“看來明教折了不少人,於此處燒化骨灰。”
葉孤鴻冷聲道:“死也活該!走,我們向前探探。”
他們出了寺廟,順著山路向上,走了一裏多路,漸漸聽見前麵喊殺之聲,又望見層層樹葉之中,露出一角飛簷。
葉孤鴻攔住幾女,低聲道:“純陽洞前山道狹窄,魔教若未過這一關,當在前方聽泉亭駐兵,輪流攻打,三位姑娘且在此處各自埋伏,待我去探一探,若得機會,引他個把高手到此,大家一哄而上將他捉住,我們便占了先機。”
雪蜈歡喜道:“葉公子,看你做派,便似大將軍打仗一般,當真聰明。”
玉蟾哼哼道:“哥哥,我餓了,伱去探路看見什麽好吃的,帶些給我。”
紫蠍眼神轉動,抿嘴不語。
葉孤鴻安排妥當,施展輕功,猴子般上了樹,抖住天蠶絲,就在樹梢上縱越略行,真個是氣死蜘蛛帕克,不讓人猿泰山,嗖嗖幾下,便到了聽泉亭近前,藏身一顆大鬆樹上。
低頭看去,小小的聽泉亭中,坐著明教幾個首領,正是代教主桂一飛,光明使蕭飛揚,青蠍,以及冷謙、鐵冠道人、周顛。
外麵或站或坐,圍著不下四五百人,一個個殺氣衝天,滿麵怒色,和亭子上那副“凡塵千般事、山中一細泉”的對聯,正是鮮明比對。
這些人吵嚷不休,一時也聽不清說些什麽,這時忽然三四十人從山道上直奔下來,滿身泥塵,還有幾個帶傷,為首的卻是昆侖山中見過麵的兩個營主,黃正、胡疾風。
黃正滿麵汗水,倒拖著狼牙棒,氣急敗壞道:“打不動,打不動,他奶奶的,狗日的峨眉派,把山石堆砌的城牆一般,隻留中間細細一條小道,往上佯攻,他那裏無數石頭亂打,裏麵還夾著暗器,兄弟們如何過得去?”
蕭飛揚站起身道:“諸位兄弟,且休喧嘩,蕭某這裏想出了一條計策。”
便聽一條大漢笑道:“三天功夫,蕭左使想了六條妙計,可是湊效的一條都沒有。”
大漢說罷,數百人都哄笑起來,隻有亭子左側近二百人一聲不吭,紛紛怒視過去。
蕭飛揚也不氣惱,淡淡看著那大漢道:“鐵杉,你若不愛聽我的計策,便帶你甲木營的人去占下純陽洞,那便算你厲害,蕭某給你磕頭,謝你為本教所作貢獻。”
那鐵杉正是甲木營營主,聞言把臉一沉,大喝道:“三天來,五大營輪番上陣,各營至少也打了兩三仗,蕭左使有說計策的機會,倒不如讓天地風雷四門去見一陣,也讓我們的兄弟們歇一歇。”
他這話一說,五大營的教眾愈發鼓噪起來,不多時喊得越來越齊,最後更是異口同聲叫道:“天地風雷,膽小如鼠!”
葉孤鴻聽得暗樂,心道大敵當前,這幫魔崽子居然還有心思窩裏鬥,放眼整個江湖,也罕見這等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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