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月殺衝出來砍掉端王手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戰死在這裏的準備。
    沒想到白璿竟然說服了周圍的叛軍，讓他們自動放下手中的武器。
    眼看著四周黑壓壓一群單膝跪地，繳械投降的將士，慕容月殺一時愣住。
    “吳將軍，你先去集合手下所有將士，半個時辰後，在府衙外匯合。”白璿的聲音清冷而威嚴。
    “是，白三小姐。”吳冬心情說不出的複雜，但更多的是激動。
    他沒想到，他們就這樣投降於白璿了。
    第一次，他很奇怪地覺得投降竟也不是那麽恥辱的事。
    一群人如潮水般退去，大殿裏轉瞬間隻剩下白璿和慕容月殺。
    慕容月殺一色紅衣站在大廳中央，麵上依然桀驁，冷傲高昂的頭顱，代表著他寧死也不會屈服。
    他知道自己打亂了白璿的計劃，已經做好了準備，被白璿罵個狗血淋頭。
    可眼前的女子什麽也沒說。
    白璿走到一張幾案前，提起水壺倒了兩杯水，一杯自己喝下，一杯遞給慕容月殺。
    “茶涼了，將就喝吧。”
    輕柔平靜的聲音，不同於以往任何時候，沒有冷厲的斥責，沒有嚴厲的警告，也沒有說他什麽。
    慕容月殺喉頭滾動了一下，驕傲的神色終於黯然下來。
    他眸光輕垂，從白璿手中接過水，喝了下去。
    白璿神色淡淡道：“等一會兒吳冬集結完將士回來，你帶著他們從西門殺出去，將他們交給蕭王，收編進新軍之中。”
    白璿如常一般，分配著任務，大廳裏隻有兩人，這話顯然是說給慕容月殺聽的。
    慕容月殺嘴唇蠕動著，終是沒說出一句話來，隻訥訥地點了點頭。
    向來心高氣傲的月殺門門主，此時渾身半根刺也見不到。
    接下來，就是等待。
    白璿沒再說一句話，隻隨手拿起原本放在端王幾案前的一張羊皮卷，看了起來。
    這是一張輿圖，卻不是上京城周圍的輿圖，而是徐城的輿圖。
    隻見輿圖上麵，有座做了詳細標記的山，上麵寫著一個“鐵”字，白璿的目光落在了這座山上。
    良久，白璿將地圖收了起來。
    慕容月殺終於忍不住，啞著聲音開口：“我砍斷了端王一隻手臂。”
    他呼吸粗重，眼神微微有些黯淡，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可即便是再給他一次機會，看到端王碰白璿，他還是會砍了端王的手。
    “幹得不錯。”白璿輕輕說了一句。
    慕容月殺不禁抬起頭來，不敢置信地看著白璿：“我沒打亂你的計劃？”
    “打亂了。”白璿如實道。
    慕容月殺眉頭高高擰起，兩眼緊緊盯著白璿：“那你為什麽不說什麽？”
    “我該說什麽？”白璿輕笑一聲，“我是不是該說，喂！慕容月殺，把端王手臂給他接好？”
    “……”
    慕容月殺無言以對，從白璿略帶玩笑的語氣之中，他甚至聽不出白璿心中到底是怎樣的情緒。
    她好像並不在意，又好像隻是對已定的結局感到無奈……
    “你該訓斥我幾句。”慕容月殺咬著牙道。
    白璿雲淡風輕：“我沒有訓斥你的必要，你做你認為對的事，我做我認為對的事，我們又沒商量過，都隻是在做自己覺得該做的事情而已。”
    慕容月殺不禁微微一愣，陡然想起白璿那句“道不同，不相為謀”。
    “我承認，我打亂了你的計劃，是我不對。”
    慕容月殺嘴唇咬出了一絲血跡，一顆心也仿佛沉入了穀底。
    “你沒打亂我的計劃。”白璿抬眸看著慕容月殺，神色認真，又輕柔，“我從來沒有一成不變的計劃，任何計劃都是根據形勢變化而走的，同時，我也從來不會隻有一個計劃，任何時候，我都是有備用計劃的。”
    “……”
    慕容月殺不禁陷入了沉思。
    這一刻，他深深地感到了自己與白璿之間的差距。
    她強大，冷靜，臨危不懼，而他除了一身不怕死，又沒什麽用的氣概之外，好似什麽也沒有。
    慕容月殺臉上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
    他終於明白白璿為什麽不喜歡他了，他不配！
    至少現在，不配！
    慕容月殺紅著雙眼，目光深深看著白璿：“最後一個問題。”
    “問。”白璿輕啟聲音，臉上神色淡得如同遠山薄霧。
    慕容月殺深吸口氣：“那一日，你是不是到了十七皇叔王府門口？”
    “是。”白璿沒有否認，她輕輕提起茶壺，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我和蕭王一起過去的，他找十七王爺有事，我就順便坐著馬車過去了。”
    慕容月殺心頭一緊，看著白璿眼睛問道：“你不進去，是為了回避我嗎？”
    “是。”白璿坦然回道。
    “為什麽？”
    “怕你誤會。”
    “誤會什麽？”
    “誤會我對你的關心，就是喜歡你。”白璿的言語如此直白，直白得讓人想要亂想都沒有可能。
    慕容月殺心頭湧出一抹苦澀，啞聲問道：“關心不是喜歡嗎？”
    “我關心的人很多，但喜歡的人隻有蕭王。”
    白璿的神色冷漠而堅定，打破了慕容月殺最後的一絲幻想。
    慕容月殺嘴唇抖動，半晌，開口道：“我去看看吳冬集結好了將士沒有。”
    “好。”白璿淡淡應了一聲，隨手將已經記入腦中的輿圖給了慕容月殺，“把這個交給你父皇。”
    慕容月殺不禁一愣，隨即，接過羊皮卷，鄭重地點了點頭。
    一色紅衣肆意張揚，大步往門外走去，就如天邊一朵迅速移動的火燒雲，孤獨落寞的背影透著悲涼，更透著堅定。
    白璿緩緩收回視線，慕容月殺是她處理得最小心翼翼的一個人。
    慕容月殺性格特別，荒誕不羈，又敏感高傲，軟硬不吃，一張嘴更是從來口是心非。
    他天天喊著要殺蕭王，可從來沒有付諸於行動，並不是他真的沒本事，而是他從來沒認真幹過。
    他內心裏，根本就不想殺蕭王。
    慕容月殺當初被忠勇侯府薛文昱收買，刺殺他們，可最終，卻反咬忠勇侯一口。
    他或許性情所致，但白璿更相信，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後來，白璿發現慕容月殺喜歡她，會各種和她作對，會做奇怪的事情吸引她注意力。
    他狂妄地殺了穆蔚的父親穆倫，將穆家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他身上，卻從不會說什麽。
    他在皇陵地宮中，看著她被雕像壓住的時候，作為他們敵對的人，全力抬起壓她的雕像。
    後來，他們行蹤被穆家告發，皇帝等人在外麵抓住他們，他也會挺身而出，維護她。
    在戰場上，他更是默默地帶著將士們衝向京畿大營的狼毒箭陣營，不顧自己的生死。
    ……
    慕容月殺砍斷端王手臂，幾乎在他出手的時候，白璿就明白他是怎麽想的了。
    他沒有太多的想法，就是不想有人碰自己喜歡的人而已。
    但白璿唯一不能給慕容月殺的，就是男女之情的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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