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年長流民眼中浮現出疑惑，他是一族之長，族人全聽他的安排，族長怎麽會沒資格呢？
    事實上，不隻是他這麽想，趴跪在地的其餘二人也有著相同疑惑：他們要是沒資格代表全族人，哪裏能出現在平樂侯和王縣令麵前呢？
    王縣令與霍雲朝相處的時間最長，最了解他的想法格格不入，顯得異常天真可笑。細究下去，偏偏又覺得特別合情合理。
    霍雲朝注意到那名流民的疑惑，看著城門之下清一色的兒郎，問了個風牛馬不相及的問題：“你家中有幾名女眷？最小的多大歲數？”
    他知道有很多人家是不會給女眷參與家族中大事的機會，極少能在外頭見到女眷。
    那名流民眼中滿是驚恐之色，死死攥著他的拳頭，顫抖著聲音回答：“回，回侯爺的話，小，小人家有，六，六名女眷，最，最小的才剛滿月……”
    不知是想到什麽事情，這名流民驟然間失控，哐哐哐連連磕頭求饒：“求侯爺不要抱走小人的孫女，求侯爺開恩！求求侯爺！”
    另外兩名帶頭人也是麵色各異，渾身顫抖起來。
    霍雲朝目光如炬，一寸一寸地掃過三名帶頭人，忽地轉頭給了王縣令眼神暗示：大人，我要開始了。
    王縣令點點頭，他也很想知道這群流民之中有沒有涉及到招財儀式的人，如果有的話……
    霍雲朝不答反問：“你們兩個呢？你們家中有幾名女眷？年紀最小的是多大？一一報來。”
    趴在最左邊的流民抖聲回答：“小，小人家中有六口人，並，並無女眷。”
    霍雲朝深吸一口氣，壓下狂湧而上的怒火，忍著怒氣問：“為何無女眷？”
    莫不是把女眷全殺了賣了吧？
    左邊流民回道：“小，小人父母雙亡，是叔父看小人可憐，收留了小人兄弟五個。”
    霍雲朝眯著眼睛繼續盤問：“你們五個兄弟都沒成親？”
    左邊流民可憐巴巴地回了句：“回侯爺的話，小人家境貧寒，買不起媳婦。”
    霍雲朝扭頭看向暗衛乙。
    暗衛乙得令，他會去查清楚左邊流民所說的話是真是假。
    霍雲朝問趴跪在最中間的那名流民：“中間的，你呢？你家中有幾口人？女眷有幾名？年紀最小的是多大？”
    中間的流民明明沒能看到霍雲朝的表情，但他卻能感覺得到霍雲朝的怒火中燒，猶豫了半出大實話：“回，回侯爺的話，小人，小人家沒，隻，隻有一名女眷。是，是小人三兄弟的共妻。”
    共妻？
    霍雲朝原以為這名詞隻存在於書本裏，哪裏想過有朝一日會親耳聽到？
    他不由得好奇問道：“你們的妻子可曾懷孕生子？”
    中間流民小心翼翼回答：“女，女眷剛買，不，剛娶回來不到半年，還，還沒生。”
    霍雲朝的三觀再次受到巨大的衝擊，他原以為徐寧那樣的生活就已經很痛苦很可憐了，沒想到飽受1歧視和嘲笑的徐寧，真的算是這時代的幸運兒！
    霍雲朝愈發深刻地認識到，他家徐爹對徐寧的愛護與這社會有多麽地格格不入。
    王縣令輕拍了下霍雲朝的肩膀，讓他盡快回魂，清了清嗓子說：“你們的訴求，本官和平樂侯已知曉。爾等先回去等著，明日一早領著妻兒老小在家等著，本官和平樂侯親自到你們住的地方去給你們做戶籍登記，確定流民的人數，再給你們劃定開荒的區域和居住地。”
    三名帶頭人哐哐磕頭謝恩，戰戰兢兢地下了城牆，領著流民離開。
    這三名帶頭人湊在一起商量：“咱們要不要把女眷給藏起來？”
    “萬一平樂侯也需要女嬰招財怎麽辦？”
    “你別瞎猜！你沒聽說過平樂侯有多喜愛侯府大小姐嗎？”
    “那又如何？萬一，萬一侯爺隻是對外做戲呢？你沒聽說過侯爺逛窯子的消息？”
    “做戲？逛窯子？逛完窯子就把小流民的娘親救出來？侯爺至今仍是贅婿之身！換成是你，你能做戲到這份上？”
    ……
    其餘兩名帶頭人就此啞火，麵麵相覷：他們還真做不到。
    這麽看來，平樂侯詢問他們家中的女眷，極有可能隻是隨口一問？
    “你們想啥呢？人家堂堂侯爺，真想要女人，指定要漂亮幹淨的年輕女人。侯爺一表人才，咋可能會看上咱們家的女眷？”
    兩名帶頭人心中一定：對啊，平樂侯想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咋會看上他們家的女眷？
    王縣令幾句話就讓那幾百名流民散去，霍雲朝仍處在震驚之中，半晌沒回過神來。
    “雲朝，你在想什麽呢？”
    “共妻。”
    王縣令挑了挑眉頭：“哦？你對共妻這麽感興趣？”
    霍雲朝對這等封建糟粕不感興趣，他隻是想知道作為個體的共妻會有什麽樣的想法，以及那些豬狗不如的畜生怎麽想的：
    “不，不是。我就是好奇身為共妻的女子會如何作想，以及那些主動參加招財儀式的人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他們為什麽能把女嬰不當活人看呢？”
    王縣令一句話點醒了霍雲朝：“雲朝啊，女子並無選擇權，那些相信招財儀式的人以及不能算是人了。人有禮義廉恥，有舐犢之情，那些人沒有。”
    霍雲朝豁然開朗：“多謝大人提點。”
    對啊，他又犯了以己度人的錯誤，他是三觀正的紅旗下長大的孩子，跟那些人渣完全不一樣，又怎麽可能了解人渣的想法呢？
    王縣令問他：“招財儀式的主犯已找到，從犯太多，且大多數是流民。你有什麽打算嗎？”
    霍雲朝回答得非常幹脆：“如果明日登入戶籍時，我發現有靠著販賣自己的親生女兒獲取好處的，我會讓暗衛們送那些人渣下十八層地獄！希望大人不要阻止我。”
    王縣令笑著說：“我自然不會阻攔你，但這事兒需得做的隱蔽些，不要讓人捕捉到你的把柄。亦或者你幹脆鬧大點，鬧得全民皆知的地步，以此震懾那些仍在試圖棄殺女嬰的人渣，讓他們知道你有多痛恨這種行為！讓他們意識到自己的行為不但不會招飛來橫財，反而會招來要他們命的閻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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