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她爹打從心底裏不樂意分戶單過，明知會惹得陸老頭不悅，還是硬著頭皮提出反對。
    隻不過他這人向來是柿子撿軟的捏，囁嚅著說道：“爹，咱家向來三兄弟是有力一處使，徭役啥的都是我們仨兄弟輪著來的，分戶單過就沒有歇的時間。”
    他媳婦連著生了兩個丫頭片子才生帶把的兒子，兒子虛歲將將十歲，不像他二弟白撿回來能生會生的好媳婦，一胎得子，再養上一年兩年就能頂替他二弟參加徭役。
    沒有對比沒有傷害，長樂她爹是真不樂意分戶單過，以他媳婦的體質，懷一胎劉一胎。保不齊他這輩子再沒第二個兒子，那他這當爹的，光是應付朝廷每年的賦稅徭役就得掉幾層皮啊！
    陸老頭太了解這成天隻想著占兄弟便宜的不孝子，一聽他說話就曉得要放什麽味道的臭屁，指著長樂她爹的鼻子罵道：“你永遠隻想著你自己！現在我這老不死還有一口氣在，你就不聽我的話，等我兩腿一蹬埋進土裏，這個家遲早要被你鬧到家宅不寧！”
    長樂她爹不敢反駁，可他真的不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什麽問題，他可是家中長子，地主家的大少爺不都是占家產的九成嗎？
    他是沒地主家大少爺的命，不敢奢望占家產的九成，但他是家中長子，又承擔著給爹娘養老送終的重要責任，讓兄弟多拉拔他幾年怎麽了？他這麽想到底有什麽錯啊？
    陸長樂呆呆木木地看著她爹，她頭一回見到她爹的醜陋嘴臉，一時間又驚又怒，直到被她娘親拽出門，她才反應過來：“娘，爹他……”
    骨瘦如柴的陸氏趕忙捂住閨女的嘴，小小聲說：“長樂，莫說話。”
    她的枕邊人膽小懦弱又自私自利，她被打罵慣了，可她舍不得讓她閨女受氣挨打。
    陸長樂呆呆地看著眼眶紅紅的娘親，視線落在娘親搓洗幹淨的脖頸上的青紫瘀傷。
    許是陸長樂的目光過於灼熱，陸氏有些難為情地扯了扯衣領子，可她破了個大洞的領口沒能擋住那些那足有幺妹陸長寧拳頭大的淤青。
    陸長樂哭著問道：“阿娘，阿爹他，他掐你脖子？”
    陸氏難堪不已地轉過頭去。她不想讓閨女看到她的醜態，可她太久太久沒得到他人的關心和問候，一個沒憋住眼淚就掉下來了。
    明明她被掐被咬的時候，流血時一滴眼淚也沒掉，偏偏在最需要她偽裝堅強的時候掉了眼淚，暴露自己的脆弱。
    她這阿娘好沒用。
    陸長樂雙手顫抖，她想要觸碰阿娘的傷口，卻又不敢真的觸及，改而將懷中的幺妹接過來：“阿娘，我領長寧到河邊洗把臉。”
    陸氏飛快地擦掉不該有的眼淚，搖搖頭說：“不成，長樂，咱們就在這等著。”等公爹將丈夫說服。
    往好處想，要是真能分戶單過，丈夫早出晚歸就沒那麽多餘精力，往她身上傾瀉怒火和布滿。
    陸長樂想到那群為虎作倀的倀鬼們，隻得打消帶幺妹到河邊的主意，由河邊聯想到阿爺說有人家怕平樂侯會對女眷下手，專門把女眷送到後山的山洞裏躲藏的事情。
    “阿娘，我聽阿爺說，咱們這有人把家中女眷送到山裏去了？”
    陸氏花了點時間已調整好情緒，聽到長女這麽問，她點點頭說：“之前也有人勸我，說讓我領著你們仨姐妹到山洞裏躲著。我信你阿爺的話，我沒答應。”
    陸長樂眼中浮現出歡喜之色：“阿娘，你是沒親耳聽到，侯爺和青天大老爺都誇我阿爺呢。咱們聽阿爺的準沒錯！”
    陸氏當即來了興趣：“哦？侯爺怎麽誇你阿爺？”
    “你阿爺當真是非同凡響！”
    陸長樂脆生生地複述霍雲朝的話，她有些靦腆地笑了笑說：“阿娘，我不曉得非同凡響是啥意思，但我看侯爺的表情，那是真的誇阿爺！”
    “長樂，你說是那肯定就是了！”陸氏高興地咧嘴笑，她既是替自家公爹高興，也是替自己做對了選擇高興。
    高興之餘，陸氏不忘叮囑長女：“長樂，侯爺都那麽誇你阿爺，咱們一定要聽你阿爺的話。”
    多虧公爹是有遠見的人，不然她家長女早就與她骨肉分離了。
    陸長樂重重點頭：“侯爺親口說阿爺是非同凡響呢。青天大老爺也在旁邊點頭，阿娘，咱們聽阿爺的準沒錯！”
    陸氏笑著點點頭，回頭看了眼茅草屋，心裏卻隱隱生出不太好的預感。
    陸老頭堅持要分戶單過，長樂她爹據理力爭也沒用，他氣鼓鼓地丟下一句：“你們愛怎麽著就怎麽著吧！”
    陸老頭生生被這蠢東西氣得不想說話了，他也沒幾天可活了，壓根就不在乎蠢東西會不會對他有意見什麽的。
    說到這份上，陸老頭懶得再搞什麽溫情攻勢，直接撂下話：“老二老三，你們要是信我，今日起就聽我的分戶單過！要是不信，你們三兄弟自己商量著辦吧。我不管了，反正我沒幾日可活了。”
    長樂兩個叔叔心裏清楚得很，長著一臉聰明相實則愚蠢自私的大兄到底在打什麽主意。從陸長樂回來說，縣太爺勸說最好是分戶的時候，他們心裏便有了答案——分戶單過！
    憑啥當弟弟的就一定要供養著大兄呢？
    大兄是生他們還是養他們了？
    大兄小時候沒少搶他們吃的用的，陸老二想到他白撿回來的媳婦，暗藏在心底裏的恨意冒出一絲又被他狠狠按回去。
    陸二叔率先表態：“阿爹，我聽你的。”
    陸三叔緊隨其後：“阿爹，我也聽你的！”
    長樂她爹氣得直瞪眼，偏偏他腿傷了，起身都是難事：“好好好，老二老三，你們倆是早就想分戶單過了是吧？”
    陸二叔和陸三叔自然不承認，嘴上說著漂亮話：“大兄，你咋會這麽想？我和三弟明明是聽阿爹和青天大老爺的話！侯爺親口跟長樂說了，隻要分戶就能按戶領取紅薯種、土地和修築房屋的材料！大兄，等東西領回來，咱兄弟仨還不是得你幫我我幫你，一起修大房子？阿爹，我們兄弟齊心，分戶不分家！”
    長樂她爹聽了這些話，半信半疑道：“你們當真這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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