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再一次靜止。
    空氣再一次凝固。
    劉紫鈺沒有發飆，而是聲音冷靜的問她是怎麽打算的？
    這和她想的不一樣。
    沐青媃陷入長久的鬱結。
    這樣的問題讓她如何回答呢？
    她自然是想要留下的，可是沐知年質問、逼迫的時候，她還能這麽回答，麵對劉紫鈺如此冷靜的把問題拋回給她時，她卻突然不知道該如何作答了。
    最正確的答案，應該是打掉。
    這是以她現階段的情況來說，最明智的選擇。
    可是，她舍不得。
    沐青媃嘴唇嚅囁了幾下，這種情況下，懷孕了，即便是在自己親媽麵前，沐青媃也覺得羞愧、難宣於口。
    劉紫鈺站直身子，反握住沐青媃的手，把人拉到小沙發上坐下。
    這一刻，她竟然表現得比沐青媃還要冷靜。
    沐青媃偷瞄了她一眼，有些不可置信。
    雖然多年以後，她和劉紫鈺隻短暫的相處了六天，但她對於劉紫鈺的印象，是一旦有風吹草動，她就會變得格外癲狂。
    尤其是昨天爺爺告訴她，劉紫鈺患過精神疾病，所以對於懷孕這件事，她是極其害怕被她知道的。
    坐下來之後，劉紫鈺給了沐青媃一分鍾思考時間，才有從容開口：“小媃，告訴媽媽，你是怎麽打算的？”
    沐青媃遲疑了一下，但不想讓劉紫鈺長時間等下去，終於抬頭看著劉紫鈺，認真道：“我想要留下孩子，抱歉媽媽，這幾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直到今天才告訴你。”
    劉紫鈺臉上沒有生氣，也沒有扭曲可怕的表情：“然後呢，生下孩子之後有什麽打算？”
    沐青媃說：“懷孕期間我準備拿下計算機高級證書，生下孩子之後，過了哺乳期，我打算請求喻媽幫我帶孩子，我出去工作。”
    聽到沐青媃的打算裏，既沒有遲疑，也沒有把裴焱算進去，想必，她是在決定生下孩子的那一刻，就把未來規劃好的。
    關於男人這件事，和關於生下孩子這件事，沐青媃無疑是清醒的。
    劉紫鈺垂眉沉吟了幾秒：“三個月零幾天，記得清嗎？”
    沐青媃突然覺得，劉紫鈺對於她的懷孕日期格外側重。
    她的心髒又開始隱隱發抖。
    這代表著，劉紫鈺已經在考量打胎對她身體的傷害性。
    其實，按日子算的話，她現在懷孕時間，應該剛好滿三個月。
    沐青媃悶悶道：“三個月零兩三天的樣子。”
    劉紫鈺立馬猜測道：“所以，那個壞種是知道你懷孕的，對不對？”
    沐青媃咽了咽口水，隻覺得喉嚨幹裂：“嗯，他知道，但是我想留下孩子，和他無關。”
    劉紫鈺點點頭，似乎對她這句話沒有產生任何懷疑：“小媃，明天去醫院檢查一下，如果孩子不滿三個月，我建議打掉，如果滿三個月，我尊重你的想法，你看成嗎？”
    劉紫鈺能夠如此心平氣和的和她討論有關懷孕的問題，沐青媃已經非常感激了，所以沐青媃點了頭。
    劉紫鈺想了想，又問：“沐家人那邊，就誰知道你懷孕的事，沐知年和喻善知道嗎？”
    沐青媃誠然道：“爸爸知道，與喻媽媽不知道。”
    劉紫鈺追問：“那沐知年是怎麽說的？”
    沐青媃垂眉道：“爸爸說讓我打掉的，他不允許我留下。”
    劉紫鈺吐了一口長氣：“好，我知道了，明天檢查之後，我們再探討這件事。”
    話題到這兒就結束了，關於她懷孕這個問題，劉紫鈺竟然沒有再多說一句。
    沐青媃躺在床上後，心髒一直高懸著，怎麽也睡不著。
    郊區的夜本來就靜，已經秋末了，知了絕跡了，外麵的蟲子也不叫了。
    靜的有點嚇人。
    更嚇人的是，見了幾次劉紫鈺麵對裴焱時過分癲狂的樣子，然而今晚，劉紫鈺的過分冷靜，讓她感到後怕。
    怪她這些年，從未在劉紫鈺身邊，不解她。
    這一刻，她甚至懷疑，劉紫鈺的冷靜是假麵，她會趁著她睡著悄悄把她弄到醫院打胎，或者明天帶她去醫院檢查的時候，逼著她打胎。
    她為自己的懷疑感到羞愧難當，但是她忍不住。
    跟在裴焱身邊三年，尤其是今年實習以來，裴炎的殘暴和冷酷，又經曆了麵善心黑的黎悅兒的暗算，她心中留下了陰影。
    使她不敢在輕易相信任何人了。
    如果不是因為懷孕嗜睡，她大概今天晚上都要失眠。
    聽到沐青媃翻身的聲音，劉紫鈺立馬就知道她沒睡。
    兩個床平行放著，中間隻隔開兩個床頭櫃，更何況，劉紫鈺一直在關注著沐青媃。
    “小媃，睡不著嗎？”
    聽到劉紫鈺的聲音，沐青媃心髒一緊，她腦子裏胡思亂想的想法被放大：“媽媽，你怎麽還不睡？”
    劉紫鈺輕輕吐了一口氣，她是何其聰慧的女人，她在劉氏集團最為風雨飄搖的時候，用了六年把劉氏集團撐了起來，所以，怎麽會不知道沐青媃此刻心中的想法。
    “小媃，你是在懷疑媽媽嗎？”
    沐青媃心髒一緊，像是被無形的手用力攥住了，生疼生疼的，但她不想說謊：“抱歉媽媽，我以為你會和爸爸一樣，會逼著我打胎。”
    伴隨著她的回答，兩行清淚從她臉頰落進了枕套。
    劉紫鈺聽到她細碎的哭聲，心疼不已。
    她打開床頭的小夜燈，起身下床，赤腳踩在地毯式，走到了沐青媃的床前，然後掀開被子，躺下來，把哭泣的沐青媃輕輕抱在懷裏。
    “抱歉，嚇到你了。”劉紫鈺輕輕拍著沐青媃的背，安撫她：“其實，對於你懷孕這件事，我也很緊張，我也很迷惘，所以才沒有對你說太多。”
    沐青媃吸了吸鼻子：“我知道，我現在的情況，打胎才是最正確的選擇，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我舍不得。”
    如果要說為什麽舍不得，沐青媃也說不清楚。
    人的一生要麵臨很多選擇，以往的每一種選擇，沐青媃都清晰地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做出這樣的選擇，這樣選擇後會麵臨怎樣的後果。
    唯獨這一次，她想不清楚，也不計後果，支撐她做下選擇的，就隻有說不清道不明的三個字——舍不得。
    她這樣的選擇，大概無異於，女人在麵對渣男時，明知他是個渣男，卻不忍心、舍不得離開的道理一樣。
    同樣都是糊塗。
    但卻又不太一樣。
    渣男和孩子，又怎麽能混為一談？
    關於孩子，沐青媃覺得，自己的腦子從未如此淩亂、糾結過。
    沐青媃這一刻傷心極了。
    什麽是錯的選擇。
    什麽又是對的選擇。
    如果同樣的事情發生在別人身上，她站在旁觀者的立場，一定會做出精準的正確的分析，可是，這件事發生在她身上。
    她混亂又迷茫。
    難怪喻媽說，再冷靜睿智的人，也有理智鬥不過情感的時候。
    現在，隻要想到要打掉肚子裏的孩子，她就感到一陣陣窒息。
    沐青媃在劉紫鈺懷裏低聲哭泣，劉紫鈺拍著她的背，無聲的安慰。
    她眼底的母愛泛濫成災。
    她本意是想，明天確定沐青媃懷孕的時長，再勸說她權衡利弊，考慮清楚的。
    至於為什麽如此在意沐青媃懷孕的時長……
    該說她當年在猶豫要不要打掉這個正趴在她懷裏懷裏哭泣的女兒時，她也是懷孕三個月嗎？
    當年，她懷孕兩個月的時候，秦池征開始喜滋滋的給她準備婚禮。
    結婚前一個月，秦池征說，他參加完最後一場比賽，從此就收手，安安心心在家相妻教子，再也不碰賽車。
    那場達喀爾國際競標賽，飆的是全世界最危險的賽道之一，那場賽事又稱為勇敢者遊戲。
    她當時有些擔心，但是她知道，賽車是秦池征年輕時的狂，年輕時的烈。
    秦池征說過，如果沒有遇到她，賽車就是他一生最愛。
    更何況，秦池征也說了，這是他賽車生涯的最後一次比賽，他都為了她準備收心了，她當然不想他留有遺憾，所以她同意了。
    但是，命運弄人！
    危險沒有一次和更多次之分，秦池征死在了賽場上。
    她哭的幾度暈厥。
    那時候，父母包括十幾歲的弟弟，都來勸她打胎，忘記秦池征。
    那一年，她也是二十三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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