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華夏在我肩上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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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老朱的鐵腕,馬娘娘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支持。
    不是她沒有考慮過後果,這恰恰是她深思熟慮之後的答案。
    “如果沒有景恪,沒有《大同世界》,我不會同意你動孔家。”
    “但現在有了這一切,孔家的存在就成了大明前進的絆腳石,必須搬開。”
    老朱非常認同的點頭說道:“是啊,沒有景恪,咱們隻能用理學治國,就必須要尊孔。”
    “當初咱被儒生騎在臉上欺負,也隻能唾麵自幹,就是這個原因。”
    “現在咱不需要他們了,新賬舊賬就給他一起算清楚。”
    然後他又歎道:“其實咱也懷疑,景恪能否擔得起這個大任。”
    “這些年,咱把他講過的東西看了一遍又一遍,越看越覺得高深。”
    “對曆史、大勢的分析,比什麽之乎者也更透徹。”
    “後來又去大明各地實地考察,親眼看到了他變革下的大明,真可謂是國泰民安。”
    “已經遠超曆朝曆代所謂的盛世了。”
    “這些事實給了咱信心,他是有能力改變這一切的。”
    馬娘娘深有同感的道:“咱們看著他長大,一直把他當孩子看,難免會小看他的能力。”
    “其實仔細想想,他所思所想所為,早就已經超越前人了。”
    老朱說道:“是啊,大同世界給了我對付孔家和儒家的決心。”
    “這次儒家若識趣,咱還能給他們保留一席之地。”
    “若是不識趣,咱就徹底給大明換換腦子。”
    治國,尤其是想長久維持一個龐大帝國,必須要有一套完整的思想體係。
    哪怕這套思想體係很落後,也比沒有強。
    曆史上不乏盛極一時的大帝國,可往往幾十年就崩潰了。
    正應了那句,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原因很簡單,那些帝國全靠一兩個強人維持,沒有強大的思想體係做後盾。
    強人沒了,維係國家存在的關鍵因素就沒了,國家也就沒了。
    華夏能維持龐大的疆域,就是因為有一套思想體係在維係。
    不論如何分裂,大家在思想文化上都是一家人。
    遇到有能力的君主,就能重新完成統一。
    華夏的思想體係起源於三皇五帝,成熟於周公旦。
    孔孟等先賢,在這套思想體係的基礎上推陳出新,有了儒家和諸子百家。
    在之後的一千多年,儒家思想就成了維係人心最主要的那根線。
    曆朝曆代,不論怎麽變革,根子都是儒家思想。
    你用人家的思想治國,尊崇人家的後人拉攏人心就成了必然。
    這也是為何從漢朝開始,皇帝要祭孔廟,一直給孔家上尊號的原因。
    最後孔廟變成了文廟,孔家有了衍聖公,一直延續到滿清結束。
    大明也需要文人治國,需要儒家思想來維係統治。
    即便是朱元璋的鐵腕,麵對這種情況也不得不吃了個癟。
    最後選擇性失明,放任孔家的存在。
    不過他也不是全麵退讓,一直努力將孔家的影響力限製在曲阜。
    但很顯然,這種限製顯得非常無力。
    直到陳景恪寫出《大同世界》,讓他們看到了打壓儒家擺脫孔家的希望。
    《大同世界》雖然有著很深的儒家痕跡,但已經脫離了儒家。
    就好像,儒家是以周禮為基礎,吸收了各種新思想創造出來的一樣。
    大同世界是以儒家思想為基礎,吸收了百家長處,推陳出新形成了一家之言。
    所以兩者不能視為一家學問。
    當然,如果想減輕推廣大同世界的難度,也可以自稱是儒家一份子。
    一開始陳景恪就是這麽打算的,但現在老朱和馬娘娘必然不會如他的願了。
    老兩口圍在一起,開始各種算計。
    先是老朱講了自己的法子,讓蔣帶人去徹查孔家的惡行,然後用報紙公之於眾。
    “……民怨被激起,咱們動孔家的代價就小的多。”
    “然後強行推行大同世界,用來打壓理學和儒家。”
    馬娘娘卻搖頭說道:“這是下下策,必然會讓孔家和理學合流。”
    朱元璋說道:“哦,妹子有更好的法子?”
    馬娘娘看了一眼茶杯,老朱立即給斟上:“妹子你潤潤口,慢慢說。”
    馬娘娘很是滿意,說道:“景恪曾經說過,站在道德製高點上,就可以肆意點評他人。”
    “我們反其道而行之,把道德製高點讓給理學派。”
    朱元璋驚訝的道:“啊?這……不是主動將刀子遞到他們手裏嗎?”
    馬娘娘笑道:“你隻看到了其一,卻沒看到其二。”
    “站在道德製高點上批判他人,確實非常方便,可也會被人拿著放大鏡挑刺。”
    “平時都是他們拿著放大鏡對皇帝指指點點。”
    “把製高點讓給他們,就輪到你拿著放大鏡挑他們的刺了。”
    “而報紙就是最好用的放大鏡,能將他們所有的毛病都無限放大。”
    朱元璋似乎明白了什麽,但又有些不透徹,心中癢癢的難受:
    “妹子你別打啞謎,你直接給咱說,具體該怎麽做。”
    馬娘娘找個舒服的姿勢,往椅背上一靠,說道:
    “先用報紙把理學高高的架在道德製高點上,然後把孔家的老底掀出來,擺在他們麵前讓他們來審判。”
    “然後用報紙將他們的審判過程、結果公之於眾。”
    “如果他們秉公執法,那正好借他們的手鏟除孔家。”
    “如果他們想包庇,那之前他們站的有多高,摔的就有多狠。”
    末了,她讚歎的道:“報紙真的是好東西啊。”
    如果沒有報紙,這法子是不能用的。
    說白了,還是輿論權,必須要掌握在自己手裏。
    “哎呦。”老朱一拍大腿,高興的道:
    “妹子你真是咱的賢內助,這法子好,好的很呐。”
    “咱已經迫不及待想看他們的窘態了。”
    ――
    另一邊,陳景恪正在書房,第不知道多少次完善自己的作品。
    一開始他覺得自己寫的已經很好了,每隔一段時間重新回頭看,總是能發現缺陷和漏洞。
    他遲遲不願意發表大同世界,確實有忌憚理學和孔家的因素,但主要還是覺得不夠完善。
    偉大的先賢作品總是很少,很多一輩子就隻有一部作品。
    就是因為思想這東西,總是在不斷成熟。
    想追求完美,就需要用一生去鑽研實踐。
    也幸好他兩世為人,兩世加起來年齡有六十多歲了。
    雖然前世有研究說明,激素會影響人的心態。
    年輕的身體,會讓人擁有年輕的心態,也會讓思維更加活躍。
    可見識這東西,是和時間成正比的。
    前世今生六十多年的閱曆,給了他寫書的底氣和資本。
    他並不是天才,之所以能寫出大同世界,除了豐富的閱曆,還得益於有前世的諸多模版可以參考。
    即便如此,這本書寫的也不算完美。
    當然,這個世界本就沒有什麽完美的事情,一種新思想也不是一蹴而就的。
    儒家也是經過一代代弟子完善,才演變成今日的模樣。
    孔子自己年輕時候和年老時候,言行都存在著極大差異。
    更何況是陳景恪這個‘庸才’。
    所以他已經決定了,趁老朱掌權,趕緊把大同世界發表了。
    到時候就算那群理學儒生想整幺蛾子,也不會出現大的問題。
    他還不知道,就在他想著怎麽利用老朱的凶名,震懾理學派的時候,老朱也在算計他。
    剛把心裏產生的新想法記錄下來,就聽管家來報,杜指揮使求見。
    陳景恪心中不禁犯嘀咕,杜同禮大晚上來見自己,肯定是出事兒了。
    真是一刻都不讓人安生啊。
    他不敢耽擱,連忙將筆放下,讓人將杜同禮帶了過來。
    見過禮之後,陳景恪直接問道:
    “說吧,大晚上到我這來,什麽事情?”
    杜同禮麵容嚴肅,說道:“蔣指揮使要了一批人手出京了。”
    陳景恪眉頭微皺:“有太上皇手諭嗎?”
    杜同禮點點頭,說道:“有,沒有太上皇手諭,我肯定不敢讓他帶太多人手出京。”
    “太上皇授予其錦衣衛全權指揮權,連我都要聽他的指揮。”
    陳景恪氣道:“就為了這點事兒,你大半夜就跑我家來?知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的?”
    杜同禮連忙說道:“您且聽我把話說完,我來找您是因為蔣指揮使走的時候,提走了一批卷宗。”
    說到這裏他壓低聲音道:“山東孔家的卷宗。”
    “嘶……”陳景恪倒吸一口涼氣:“蔣提走了孔家的卷宗?”
    杜同禮重重點頭,道:“所以我才連夜來找您……您說太上皇想做什麽?莫不是要……”
    陳景恪深吸口氣,嚴肅的道:
    “將理學名士的名單羅列出來,將他們的底褲有多少根線都查清楚。”
    杜同禮驚訝的道:“理學……太上皇要對理學動手?”
    陳景恪說道:“是理學派絕不會坐視孔家倒台,但隻要他們敢保孔家,太上皇肯定會連他們一塊兒打的。”
    “大明這天,真的要變一變了。”
    杜同禮驚恐的道:“您是說……太上皇要徹底廢了孔家?”
    陳景恪歎息道:“太上皇在為後人清理障礙。”
    他太了解朱元璋了,對孔家要麽不動,動就是下死手。
    更何況,要震懾孔家錦衣衛就能辦,何必出動蔣?
    授予蔣對錦衣衛的全權指揮權,就是最大的信號。
    杜同禮人麻了,他自然不會懷疑陳景恪的判斷,可正因為相信才更害怕。
    原本他以為,朱元璋隻是抓幾個典型殺雞儆猴,震懾一下孔家其他人。
    沒想到,目標竟然是整個孔家。
    這事兒就大了。
    不隻是理學派,到時候儒家都會拚死維護孔家。
    杜同禮倒不覺得他們能贏,隻要太上皇下定決心,最多就是大亂一場。
    可儒家和孔家的反撲,也能帶走很多人。
    他這個錦衣衛指揮使,更是活靶子。
    他一直知道自己就是個背鍋的,錦衣衛真正當家的是陳景恪。
    對此他倒也沒有什麽意見,這個鍋可不是誰都有資格背。
    不管怎麽說他都是錦衣衛指揮使,陳景恪之下第二號人物。
    而且上麵有陳景恪負責和皇家溝通,他這個指揮使當的可謂是非常輕鬆。
    可是……他沒想到,有一天要背一口這麽大的鍋啊。
    就他的小身板,可扛不住儒家的攻擊。
    看著惶恐不安的杜同禮,陳景恪忽然笑了起來:
    “怕了嗎?”
    杜同禮毫不猶豫的道:“怕,怕的要死。”
    陳景恪說道:“要不,我把你換了,直接讓蔣複職?”
    杜同禮有些意動,但猶豫了好一會兒眼神重新堅定下來。
    他沒有說什麽效忠之類的話,而是說道:
    “大丈夫生當五鼎食,死亦五鼎烹。”
    “不敢冒五鼎烹之險,又怎配的上五鼎食之尊。”
    “我早就眼饞蔣指揮使的輕車都尉爵位了,隻恨遇到您太晚,沒有他那樣的機會。”
    “現在機會來了,又怎能錯過。”
    陳景恪笑道:“你倒是坦誠,既然有了心理準備,那就去做吧。”
    “就算這次無法讓你如願,將來我也會另外給你創造機會的。”
    杜同禮等的就是這句話,立即起身下拜道:
    “屬下遵命。”
    之後他也沒有在說什麽,立即返回鎮撫司,抽調精銳力量進行了一番布置。
    他還很有主觀能動性,查的不隻是理學名家,而是所有的名家一起查。
    有備無患。
    送走杜同禮,陳景恪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的內心遠沒有那麽輕鬆。
    對付孔家,可不是那麽簡單的。
    就算以老朱的威望,也難免會發生一場大動蕩。
    但同樣的,收拾孔家也注定會是思想上的一次大突破。
    從宋朝開始,孔家就成了儒教的標誌,成了守舊的代表。
    他身上的神聖光環越耀眼,就意味著思想界的禁錮就越嚴重。
    打破孔家的神聖性,就是打碎籠罩在思想界脖子上的枷鎖。
    同時,也是對儒家自身的解放。
    沒想到,老朱忍了半輩子,臨了臨了終於對孔家舉刀了。
    難怪他沒有讓權給太子,原來是想玩一波大的。
    隻是,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讓他放下顧慮,對孔家和儒教開刀呢?
    陳景恪的目光看向了桌子,大同世界。
    沒想到,弄到最後,是自己給了老朱動手的資本。
    他一點都不覺的高興,隻感到了如山一般的壓力,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毫不誇張的說,這一刻他感覺華夏就在他肩膀上擔著。
    但……
    老朱啊老朱,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我自己都沒那麽大的信心啊。
    但……
    他的眼睛越來越亮,胸膛緩緩挺直。
    既然命運將這個重擔交給了我,那我又何懼有之。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吾輩當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