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宋吏難做 第 63章 須城梁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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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在官道旁逗留一個多時辰,換算成後世就差不多三個小時,整個上午幾乎都耗在這裏了。焦挺終於沒耐心了,站起來朝縣城的方向看了一陣,抱怨道,“怎麽還沒來啊,是不是哪裏出錯了啊?”
張文遠仔細地想了想犯人發配的流程,解釋道,“哪有那麽快啊!犯人從牢裏出來,還要開具文書,開具了文書還要挨一頓板子呢,有時候押送的公人還要回家交代家事呢,弄不好就下午了!”
焦挺哦了一聲,不滿地道,“那咱們為啥要這麽早出來?”
張文遠嘿嘿地笑了笑,“在家裏待煩了,出來散散心嘛。”
焦挺聽他這麽說,臉上頓時飛過一群烏鴉,“別的主家恨不得下人多幹活,你卻帶頭躲懶,天底下哪有你這樣的主家?”
王旭趕忙糾正了他的錯誤認知,“哎,哎,咱們現在是兄弟,沒有主家和下人一說了哦!你看我那兩個哥哥,哪個不是偷奸耍滑的,你要向他們看齊啊!”
焦挺更無語了,“你待煩了我還有事要做啊,再說了,你又何嚐做過事,哪裏煩了?”
張文遠心說家裏女人太多,我也煩啊,但這話說出來就是凡爾賽了,隻得嘎嘎笑道,“哎呀,別那麽認真啊,要勞逸結合啊,光做事不休息怎麽行啊?人又不是牛馬,牛馬一年還隻幹幾個月的活呢。”
焦挺知道自己說不過他,隻得無奈地道,“那你繼續吹吧,我也跟著散散心!”
張文遠摸了摸腮幫子,訕笑道,“不想吹了,嘴都吹疼了,肌肉都痙攣了!”
兩人又說了會兒閑話,官道上突然出現了一個車隊,看那前呼後擁,連家丁仆人都衣著光鮮的架勢明顯是大戶人家出行。焦挺見狀,賊兮兮地說,“快吹,快吹啊,裏麵肯定有個官家小姐,聽了你的曲子說不準就看上你了!”
張文遠詫異地看著他,“你什麽時候會說笑話了?”
焦挺尷尬地笑了笑,“嗯……你剛才不是說了我們是兄弟啊!以前你是我的東家,我自然不能信口開河,現在咱們是兄弟了,自然不用繃著了!你在這裏吹了半天,不就是為了勾引良家女子嗎?”
張文遠一臉的生無可戀,“我現在後悔和你結拜成兄弟了!”
焦挺臉上的黑烏鴉又飛了回來,“男子漢大丈夫一口唾沫一個釘,你怎能出爾反爾呢?快點,快點兒,車隊馬上就到近前了!”
張文遠見他比自己還著急,隻得拿起了橫笛,“如果真能勾引到一個官家女子,我就讓給你!”
“多謝大哥!”焦挺一點兒都沒覺得不好意思,“趕快些,快來了!”
張文遠沒有聽他的指揮,反而笑著問道,“做了官家的女婿以後,你還認我這個結拜大哥嗎?”
焦挺焦急地道,“認,認,認,當然認了!”
“那咱們立個字據吧?”
“這……哪裏來的紙筆?”焦挺焦急得不行,“哎呀,你放心好了,我們江湖好漢,向來說一不二!你趕快些啊,真的要錯過了!”
張文遠心說你還真當自己是人家的女婿了啊,裏麵有沒有一個官家小姐都還說不準呢,八字沒一撇的事,著什麽急?但焦挺好像已經篤定了裏麵就是有一個官家小姐在等著他去迎娶,張文遠無奈,隻得吹奏了一曲。
悠揚的笛聲再次漂流在官道兩旁,又隨風飄入車隊裏麵,最終鑽入一輛牛車裏麵,裏麵還真有一個官家小姐,隻不過這個官家小姐不是個懂音樂的人,張文遠的笛聲雖然也算得上婉轉清洌,但聽在她耳朵裏就像噪音一樣,攪得她心煩意亂,皺眉問旁邊的丫鬟,“朝霞,去問問外麵是何人在吹笛?這大清早地擾人清靜,趕緊與我趕將出去!”
丫鬟朝霞從車簾裏伸出了一個小腦袋,問外麵的婆子,“陳媽,外麵是何人在吹笛?快讓人趕走!”
陳婆子雖不識音律,但也覺得這聲音蠻好聽的,不過既然小姐已經發話了,也隻得照辦。她來到前麵吩咐家丁道,“紅眼鄧,快去把路邊那吹笛之人趕走!”
紅眼鄧原名鄧飛,有個外號火眼狻猊,雖然長得高大威武,但是在官宦人家眼裏不過就是一個看門狗罷了,就連小姐身邊的丫鬟婆子都不會正眼看他,特別是這個陳婆子,好好的“火眼狻猊”外號不叫,偏要給他取個“紅眼鄧”的外號來羞辱他。
鄧飛雖然心中不滿,但習慣了也就成自然了,他看了陳婆子一眼,就已經知道是誰下的令了。自家這個七小姐不學無術,又蠻橫霸道,雖然他也覺得這笛聲很好聽,但既然刁蠻小姐下了命令,也隻得上前阻止。
“哎……你們兩個,在這裏吹啥呢,沒看到貴人車駕路過嗎?趕緊與我閃到一邊去,莫驚擾了貴人!”
見二人還沉浸在美妙的音樂中,鄧飛又重複了一遍,“咋啦,沒聽見大爺和你們說話嗎?趕緊閃避!”
一曲美妙的笛聲不僅沒有引來官家小姐的駐足,反而引來了一個臭男人,張文遠十分鬱悶,收了笛子,皺眉看了他一眼,問道,“尊駕何人?我們吹我們的笛子,你們走你的路,我們礙著你們了嗎?”
焦挺也很鬱悶,見來人盛氣淩人的樣子也火了,“這官道又不是你們一家的,憑什麽要讓我們閃避?”
他們兩人一個玉樹臨風,一個孔武有力,明顯不是一般的村民,但鄧飛可不管這麽多,在鄆城地界,他們即便再非同一般,又如何能與自己的東家相比?
見他們不聽勸,鄧飛也來了火氣,喝道,“這是須城梁氏的車隊,你待要怎地?”
“須城梁氏?”張文遠仔細地回憶了一下,很快就想起來了,心說原來是梁中書的家眷啊。
梁中書的原型就是山東須城的梁子美,這可是個百年世家,始祖梁通早年跟著太祖皇帝打過江山,後輩裏麵出過兩個狀元和一個宰相,到了梁子美這一代,家世雖然已不及先輩輝煌,但家族子弟在朝中做大官的還是比比皆是。比如梁子美現任京東東路安撫使,妥妥的省部級官員,他張文遠拍馬都追不上。
事情的發展已經超出了他和焦挺的預期,而且對麵還是他得罪不起的大人物,張文遠直接慫了,“我們走!”
這可是千年前的封建社會,官大一級就是能壓死人,沒有任何民主、人權可言,他犯不著為了這點兒小事自取其辱。
不過,就在他收拾東西準備往樹林裏麵走時,從另一輛牛車裏突然鑽出來一個衣著華麗的年輕人。那年輕人四肢修長、麵如冠玉、頭戴東坡巾,手裏握著一柄折扇,再加上一股書卷氣,整個人都顯得非常飄逸儒雅。
我去,小鮮肉啊!
張文遠仔細地看了他一眼,又和自己對比了一下,論麵相,自己比他還要帥一點兒,但是身上這股氣質是無論如何都比不上的,隻得在心裏感歎了一聲,馬德,老子怎麽沒穿到這種公子哥身上呢?
那年輕人見他們要走,忙往前趕了兩步,朗聲叫道,“前麵那個吹笛的先生,可否留下來說兩句話!”
張文遠聽他說話中氣十足,雖是個少年人,但是舉止十分得體,就笑道,“你在叫我嗎?”
那少年聽他不像山東人普遍的“俺”啊“俺”的,頓時來了興趣,又走近了幾步,拱手行禮道,“在下梁端,不知先生如何稱呼?”
張文遠見這小正太雖然年齡不大,但是舉止十分從容,而且誠意十足,就學著他的樣子還了一禮,“在下張文遠,就是鄆城本縣人士。”
“哦,張文遠?”梁端仔細地在腦子裏搜索了一會兒,很可惜什麽都沒想起來,隻好轉入了正題,“敢問張先生,剛才的曲子是出自你手嗎,不知叫何名?在下也粗通音律,為何之前從未聽過?”
張文遠心說哥們吹的是《故鄉的原風景》,一千年以後才會出現呢,你要是聽過那就怪了!
“哦……不是什麽名曲,就是我自己吹著玩的!”張文遠哈哈一笑,“就是描述故鄉的風景的,曲名還沒想好呢。”
梁端點了點頭,又仔細地思索了一會兒,頗為遺憾地道,“這曲清淨自然,仿若有禪意,實乃不可多得之佳作,可惜我今日有要事在身,不能向你學習,他日若有暇,我一定會再來鄆城,誓要學會此曲方可!”
本想釣個官家小姐,結果卻釣了個官家的公子哥兒,張文遠和焦挺對視了一眼,眼神裏都有些無奈。但眼前這公子哥兒也不能晾著,隻得賠笑道,“山水有相逢,梁公子下一次或許就有時間了呢!”
梁端點了點頭,又抱拳道,“今日能得見先生實乃一件幸事,隻是我有要事在身,不能逗留,這就要走了。可否請先生再吹一遍此曲相送?”
張文遠一愣,心說你這小子還真是自來熟啊,哥們兒和你非親非故,憑什麽要以曲相贈,再怎麽也得給兩百貫錢吧?
不過,眼前這小屁孩氣質實在太好了,自己根本拒絕不了,隻得拱手還了一禮,“既然梁公子想聽,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說完又重新坐在了石頭上,拿起笛子吹奏起來。
梁端大喜,又行了一禮,才一步三回頭地上了牛車,追趕車隊而去,而牛車裏麵有一個少婦正沉浸在美妙的樂曲中,對他的到來視若無睹。
“哎,哎,三姐……”
那少婦抬了抬手,示意他不要說話,梁端無奈,隻得閉了嘴,和她一起欣賞起來。馬車又行了一程,曲聲漸漸地消失了,那少婦才伸了伸修長的脖子,笑盈盈地看著他,“端哥兒,可曾打聽到了?”
梁端看了她一眼,笑道,“打聽到了,吹笛之人名叫張文遠,不是什麽富貴人家,曲名不知。”
少婦皺了皺眉,“此曲絕非出自民間鄉野,怎會沒有曲名呢?”
梁端見她對曲子很感興趣,就解釋道,“我已和他相約,下次定會過來拜訪他。三姐若有意要學,等我拜見了祖父就再回來一趟就是。”
少婦展顏笑道,“如此甚好,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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