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宋吏難做 第 91章 降維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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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到了高克疾的允許,張文遠就跟著梁端來到三樓,見上麵是一個大大的包間——其實也不算包間,因為根本沒有牆,隻有幾根柱子支撐著一個飛簷峭壁的屋頂——嚴格地說就是一個亭子,站在亭子上就可以極目遠眺大野澤,領略自然之美,抒發胸中之氣。
    梁端見他被樓上的精致吸引住了就忍不住問道,“求之兄,你覺得這濟州第一景如何,可有‘不畏浮雲遮望眼,隻緣身在最高層’之感?”
    張文遠淡淡地笑了笑,心說你們這樓的高度連十米都不到,那有什麽浮雲遮望眼?如果這都算浮雲遮望眼了,那後世那些動輒幾百米的摩天大樓豈不是“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了?然而就在他正要說兩句違心之言時,就聽一人插話道,“張求之,你可知此句出自何人何典?”
    張文遠不用看就知道是誰,心說小鞏同學,你也太小看我了吧,即便我是理科生,但我也是上過九年義務教育的,王安石這首《登飛來峰》可是入選過初中語文課本的啊。
    “飛來峰上千尋塔,聞說雞鳴見日升;不畏浮雲遮望眼,隻緣身在最高層。乃是王相公從鄞縣卸任回故裏時,途經杭州時所作,可對?”
    鞏庭芝瞪著大眼睛看著他,半晌才愕然地點了點頭,隨即又出了一個難題,“你今日覽此勝景,可有佳作供我等一觀?”
    張文遠一愣,隨即就犯愁了,心說你讓我背幾首詩倒是可以,但是出這種即時命題作文來考哥們兒,那我可就要出醜了,隻得搖頭苦笑道,“鞏公子為難在下了,在下不過是個微末小吏,雖幼時讀過幾年村孰,但學的都是經世致用之學,於詩詞一道,並未深入研習,抱歉,抱歉!”
    鞏庭芝雖然是一代大儒,又是朱子的老師,但此時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郎,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見他一個小吏竟然大言不慚地說自己學的經世致用之學,頓時產生了好勝之心,冷笑道,“哦,原來你鑽研的是經濟之學,我正好有一個問題想不明白,不知你可否教我?”
    張文遠看了這中二少年一眼,心說老子得罪你了嗎,你幹嘛非要針對我?有本事咱們單挑啊,看我不把你的粑粑打出來!
    “哦,不妨說出來看看,我們共同探討。”
    鞏庭芝見他說話謙遜,還以為他害怕了呢,當即朗聲說道,“《算經》有雲‘勾三股四則弦五’,那勾一股一,則弦為幾何?”
    見他出了這麽簡單的一道題,張文遠差點兒以為他在羞辱自己,但一想這是千年前的北宋,就釋然了,不假思索地道,“根號二。”
    對於一個物理學碩士來說解這樣的題就是條件反射,根本不用過腦子。鞏庭芝見他脫口而出,驚愕地道,“啊,這麽快啊?不過,何為根——號——二?”
    張文遠隻得解釋道,“就是用二來開平方,不可能算得特別準確,因此就用根號2的來表示,大約等於1414。”
    開方術最早出現在《九章算術》裏麵,而《九章算術》在西漢初年就已經存在了,因此開方術的發明至少已經有一千多年的曆史了,鞏庭芝這小癟三拿這麽簡單的問題來考他足以見得他對他的鄙視。不過,張文遠卻不知道這些,他從小學的是西方數學,是符號化和體係化的,而中國傳統的算學最缺的就是這兩樣東西。因為沒有專用的數學語言,中國傳統的數學就是碎片化的,完全不成體係,學起來特別繁雜,等洋務運動時期引進了數學以後很快就被淘汰了。
    張文遠雖然學過很高深的數學,但卻沒學過數學史,根本不知道北宋的數學處於什麽水平,還以為開方術是很高深的學問呢,就耐心地給他解釋了一番。聽了他的解釋,小鞏同學終於懂了,隨即又問道,“那勾二股四呢?”
    “二倍根號五!”張文遠再次脫口而出,隨即又苦笑道,“大概就是4236。”
    鞏庭芝不服氣,繼續問道,“勾六股八!”
    “弦十!”
    張文遠心說小老弟啊,你能不能不要問這麽幼稚的問題了,咱上點兒難度行嗎?鞏庭芝很聽話,果真上了一點兒難度,出了一道雞兔同籠的題,“今有雉兔同籠,上有三十五頭,下有九十四足,問雉兔各幾何?”
    “雉二十三,兔十二!”
    張文遠心說好啊,你終於不再糾結勾股定理了,開始玩二元一次方程了啊,不過這還是太小兒科了啊,能不能來一道微積分?
    鞏庭芝不會讀心術,讀不懂他的心聲,也不知道什麽是微積分,此時的他早已被張文遠的捷才驚呆了,臉上也沒有絲毫傲氣了,取而代之的則是嘖嘖稱奇,“哇,你算得好快啊,不知是如何算出來的?”
    張文遠微笑道,“簡單,列個方程式就算出來了!”
    鞏庭芝瞪大了眼睛,“哦,方程式,你還會方程術?”
    張文遠不知道什麽是“方程術”,但猜測大概是古代的數學家們研究出來的方程式,笑道,“剛好學過,不過我的解法和你們的解法可能有所不同!”
    “哦,我倒要看看你是如何解法?”鞏庭芝起了好勝心就一發不可收拾了,連自己的獨有傲氣都不管不顧了,轉身吩咐自己書童道,“舒慰,快去拿紙筆來,我要向張先生學習方程術!”
    叫舒慰的書童連忙拿了一支毛筆和一張紙過來,鞏庭芝接過來轉交給張文遠,十分誠懇地說道,“還請求之兄寫出來一觀。”
    張文遠也懶得設x、y了,直接用“雉”和“兔”作為為代號,很快就列了兩個等式,“這是加號、這是等號,因此這個算式就是這樣的。”
    張文遠一邊書寫一邊解釋,“這是乘號和減號,把上麵等式整體乘以2,再左右同時相減,雉被抵消了,就隻剩下‘2兔’了,2兔等於24,那1兔就是12。既然兔為12隻,雉自然就是23隻了。”
    他這一套算法放在後世連初中生都哄不住,但在千年前的宋朝卻是絕學,不僅鞏庭芝看傻眼了,連原先不屑一顧的梁端都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說道,“求之啊,在下先前隻以為你妙解音律,不曾想你在算學上也如此精進,當真是佩服,佩服啊!”
    張文遠淡淡地笑了笑,心說來而不往非禮也,看我的,“有一個水池,上麵有一進水管,六個時辰可以把水注滿;下麵有一根排水管,九個時辰可以把水排空,若同時打開進水管和出水管,請問需要多少時辰把水池注滿?”
    鞏庭芝還沒答話,梁端就忍不住笑了,“求之啊,何人如此無聊?”
    張文遠本來準備給他們來一道高數題的,但又怕打擊了他們學習的積極性,就隻出了一道小學六年級的分數加減法的題來開個玩笑。見梁端這麽問就煞有介事地說,“有啊,我就有這麽無聊啊!我家有個魚池,半月就要換一次水,否則魚就會死。但魚池頗大,魚又須臾不能離開水,因此隻能在上麵裝一根進水管,在下麵裝一根排水管,同時開著,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把水換一遍了。”
    梁端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看了一眼鞏庭芝,見他已經陷入了沉思,就悄悄地朝他使了個眼色,心說幹得漂亮。張文遠被這小子煩得不行了,索性又補了一刀,“我這裏還有一題。說——有一片青草地,假設每天都長出同等數量的青草,這片青草可供27頭牛吃6天,或者供23頭牛吃9天,請問這片草地可供21頭牛吃多少天?”
    這是公務員考試裏常出的“牛吃草問題”,雖然哄不到後世的人,但對於沒見過的人來說還是很有難度的。果然,此題一出不僅鞏庭芝不說話了,連其他人都陷入了沉思。
    正在玩鬧的其他人見二人帶了一個白丁打扮的人上來,本來準備等他們做自我介紹的,但卻等來了兩道降維打擊的算學題。這幫人養尊處優慣了,總覺得高人一等,剛開始絲毫不把這兩道題放在眼裏,但琢磨了一會兒覺得不對勁了卻已經停不下來了,隻得越陷越深。
    亭子裏的人全都陷入了思考之中,有冥思苦想的,有虛空比劃的額,還有有人讓書童拿來紙筆親自演算,可惜古人偏科得很,他們從小到大隻學儒學,對算學隻是淺嚐輒止,遇到這種燒腦的問題根本算不出來。
    堅持了一會兒,終於有人忍不住扔下了筆,一個留著一臉大胡子、長得頗為高大壯實的士子不屑地說道,“我等今日相聚在此,乃是研究詩詞,以文會友,可不是來研究算學的,梁五郎,你跑題了啊!”
    張文遠看著那貨得意洋洋的眼神,又看了梁端一眼,心說既然你們開的是詩詞研討會,讓我來幹什麽啊,當觀眾嘛,小五子,我哪裏得罪你了嗎?
    梁端見那大胡子指責自己,無所謂地笑了笑,正色道,“郭四哥,我等學習四書五經不過是為了應付科舉,他日踏入官場還得會些經世致用之學才行,否則就是不明,人既不明,終將被胥吏所乘、貽笑大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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