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宋吏難做 第 195章 請神容易送神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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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張文遠正在簽押房處理文案,老蒼頭進來對他說道,“張押司,縣老爺請你過去一趟。”
    張文遠連忙放下手裏的文書朝時文彬的會客廳趕去,到了之後發現他正和黃贇說著什麽,連忙招呼道,“拜見大老爺。哎牙……淑美也來了啊!”
    黃贇勉強地擠出一絲微笑,反問道,“求之,這些天在忙什麽呢,怎不去我府上找我?”
    張文遠笑道,“城外的兵馬又要斷糧了,我正準備去找你商量籌糧的事呢?”
    這些天為了城外的兵馬的糧草問題,兩人沒少合作坑其他財主的錢糧,用的就是《讓子彈飛》裏的套路,不過是把所得的七成用來供給城外的兵馬,剩下的三成他和黃家、時文彬三人分賬。
    黃贇聽他這麽說,不僅沒有像之前那樣高興,反而愁眉苦臉地道,“哎,事情不好辦啊!”
    張文遠一怔,連忙問道,“出什麽事了嗎?”
    黃贇歎了口氣,有些氣憤地道,“還不是因為城外那一支兵馬的事。”
    張文遠愕然,“他們又擾民了嗎?”
    那五百兵馬已經在城外屯駐半個月了,每天吃喝拉撒耗費十分巨大,縣裏為了供應他們每天都在高負荷運轉,而他們又不怎麽老實,時常有擾民的事情發生,百姓多有怨言。這事張文遠和時文彬都知道,但是梁山泊的動向又不明確,他們又不好意思趕他們走,隻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黃贇見他們不接話,隻得繼續說道,“咳,當初聽說梁山賊寇要來攻打縣城,我等才出錢出力供養他們,可是都過了這麽多天,賊寇的一點兒影子都沒看到,他們卻賴著不走了,白白地耗費了我們許多糧草也就罷了,還屢屢滋擾地方,今天又鬧出了一件大事。”
    張文遠一驚,連忙問道,“出了什麽事?”
    黃贇驚疑不定地看著他,“你還不知道?”
    張文遠搖頭道,“我今天還沒出去,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事情!”
    黃贇又看了一眼時文彬,時文彬也搖頭,“今日無人到縣衙告狀!”
    黃贇見他倆都不知情,隻得說道,“咳,我也是在路上碰到的,離軍營不遠的地方有一戶人家,那戶人家沒有男丁,隻有兩個婦人帶著一個幼子,祖孫三輩人靠給人漿洗衣裳過活,雖不富裕,日子卻也能過下去。今日我從那裏路過時卻看到那家人門口圍了一圈人看熱鬧,原來是那家的兒媳婦和州裏的官軍勾搭上了……”
    他才說到這裏時文彬的臉就黑了,要知道他是最在意治下百姓的精神文明建設的,結果卻鬧出了這樣的緋聞,讓他的臉往哪裏擱?
    “這個……”張文遠倒是無所謂,但是大老爺的臉色不好看,他也隻能表現得十分義憤填膺,“他們怎麽能這樣,難道連臉都不要了嗎?”
    黃贇冷笑了一聲,“咳……我還沒說完呢,那戶人家的媳婦兒也真是厲害,先後勾搭上了兩個,和第一個人勾搭上以後就推說身子不舒服,結果轉頭就去勾搭上了另一個軍卒,過了幾天又說身子不舒服,轉頭又去和第一個……”
    “不要說了,真是有辱斯文!”他還沒說完就被時文彬打斷了,“叔美,此事老夫已知之,定會嚴懲不貸!”
    黃贇尷尬地笑了笑,從懷裏拿出一封書信放到茶幾上,“相公,我這次來求見您也不是為了這件小事的,而是另有其事,這是鄉裏的耆老的聯名上書,裏麵羅列了他們十三條罪狀,請您過目。”
    時文彬臉色一變,“他們居然犯下了如此多的罪行?”
    黃贇指了指茶幾上的上訪信,“相公一看便知!”
    時文彬拿起書信打開看了起來,才看了幾眼臉色就變得十分古怪了,“這……求之,你也看看吧。”
    張文遠連忙接過來掃了一眼,見裏麵寫的都是些雞毛蒜皮的事,諸如隨地大小便、偷雞摸狗、調戲路過的大姑娘小媳婦之類的事情。
    “這也太……”
    他原本想說“這也太小題大做了吧”,但轉念一想黃家可是鄆城縣的第一大族,他萬萬惹不起,隻得改口道,“這也太過分了吧,朝廷的兵馬是保護地方的,他們怎麽反而為禍地方呢?”
    黃贇見他這麽義憤填膺,心說真是同道中人啊,連忙附和道,“是啊,這支兵馬屯駐城外已有許多時日,如今既不剿賊,也不守城,每日就在營裏無所事事地待著,耗費糧草巨大不說,還滋擾地方,實在不像話。”
    看到他這副義憤填膺的樣子,張文遠心裏十分不爽,城外的兵馬是鬧騰了一點兒,但那畢竟是自己請來的,要說也是自己說啊,哪裏輪得到他來說!再說了,馬擴對他們的約束還是比較得力的,這些官兵又是濟州本地人,和鄆城縣的百姓也是半個老鄉,還是比較遵紀守法的,在城外駐紮了十天,也就幹些雞鳴狗盜的事情,連人命都沒整出來過,哪有他說的那麽嚴重?
    時文彬見他居然和黃贇站在了一條戰線上,心裏有些惱火,隻得親自開口了,“其實老夫早就有意讓他們回府城去,但又擔心梁山泊的賊寇突然來攻,因而遲遲不能決斷。”
    張文遠見他臉色難看,連忙表明立場,“恩相說得極為有理,咱們鄆城縣和梁山泊的水寇共飲一湖之水,賊寇若來攻,可朝發而夕至,到時若無大兵保護,城池必然不保,如此當如之奈何?”
    他這話可不是危言聳聽,鄆城縣地處中原腹地,已成平兩百年,兵備早已廢弛,而梁山泊的聲威卻日漸濃厚,雖然前次被官府斬殺了三百精銳,但也隻是傷了些筋骨,並未動其根本。俗話說打蛇不死隨棍上,鄆城縣和梁山泊這一次算是結下了死仇,加之宋江、朱仝、雷橫等人又是從縣衙叛逃出去的,對縣裏的情況十分了解,若是他們現在就來報複,鄆城縣又沒有府城的兵馬震懾,就憑幾十個捕快和衙役,麵對如狼似虎的梁山軍,是絕對守不住的。
    黃贇眉頭緊鎖,他雖然也想過這一點,但卻沒怎麽放在心上,因為現在雖然不安寧,鄉野間盜賊蜂擁,但都是在鄉間小打小鬧,到現在為止沒有一股匪寇有攻打縣城的勇氣。梁山泊是厲害不假,但真要衝州撞府,他們也是沒那個勇氣的。
    張文遠見他不信,就笑道,“別的匪寇或許不敢,但梁山泊是一定敢的,你不妨想想晁蓋等人都做了什麽?還有那個林衝,高太尉早就想置他於死地了,他們還有什麽顧忌?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黃贇仔細地想了想,覺得他說得不無道理,這種事不發生也就罷了,萬一發生了那他黃家絕對是利益受損最大的一個——他也損失不起啊!
    “梁山泊這次損兵折將,正是官兵出擊的好機會,為何卻按兵不動?”
    張文遠搖頭道,“這事恩相與小馬將軍早就討論過,都覺得現在不是出擊的好時候,原因有二:一是梁山賊寇雖然前次受到了些損失,但並未傷及根本,特別是骨幹頭目不僅一個都沒折損,反而多了兩個,官軍這邊隻有馬擴一人,他本就不是林衝的對手,兵力又不占優勢,進剿很難取勝不說,還有可能損兵折將,到時候咱們鄆城可就無兵可守了。”
    黃贇不服氣地道,“既然兵力不足,為何不調動府城的廂軍?”
    張文遠道,“這正是我要說的第二點,去年官兵就主動進剿過一次,結果卻損兵折將,不僅連團練使都被俘了,還損失了所有的船隻,直到現在都還未得到補充,梁山泊水網縱橫,沒有船隻如何進剿?”
    他著重強調了被俘的團練使黃安,黃贇眉頭就越發緊鎖了,因為黃安正是他們黃家的人,他們黃家好不容易往廂軍裏塞了個人,並一路扶持他做到了團練使的位置,本想讓他庇護家族,不料他卻在陰溝裏翻了船,不僅損失了朝廷的許多兵馬,還葬送了家族的一片苦心。黃家的人對他的表現十分不滿,以至於後來晁蓋讓人送來書信,讓他們出錢把他贖回去,他們理都沒理,直接給他報了個陣亡,壓榨了最後一絲價值了事。
    “賊寇不出動,官軍又不能進剿,難不成咱們要一直養著這樣一支兵馬?”
    張文遠想了想,“那也未必,咱們縣城和梁山泊之間除了你打我和我打你的關係外,還有第三種可能嘛。”
    黃贇的眼珠子瞪得大大的,“第三種可能,那種可能?”
    張文遠解釋道,“就是我們縣城不去進剿梁山泊,梁山泊也不來攻打縣城,兩邊還是像以前那樣相安無事。不過,這種局麵是很脆弱的,隨時可能被打破,若一旦被打破了,咱們這邊又沒有兵馬支撐,那就麻煩了。”
    黃贇突然笑了,“你說了半天相當於沒說。”
    張文遠也有些無語,他現在說的確實是廢話,但是接下來就要說到正題了,“最好的辦法還是讓他們回府城去,但我們縣裏也要有一支兵馬才行,不求能進剿賊寇,隻求賊寇來攻時可以守住城池,為府裏的官兵爭取到支援的時間。”
    黃贇遲疑道,“你的意思留一部分兵馬在縣城,讓剩下的兵馬回府城去?”
    張文遠差點兒氣得吐血,心說你讀書讀傻了吧,我都說得這麽明白了你都聽不懂?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咱們應該在縣裏招募一批青壯百姓,組建一支鄉兵,平時務農務工,若遇賊寇來襲時就上城守禦城池。”
    大宋的兵馬種類繁多,中央有禁軍,地方有廂軍,這兩種兵馬都是朝廷的正規軍,除此以外還有藩兵和鄉兵,藩兵隻在在邊境才有,一般都是收編的少數民族部落,如折家軍就是著名的藩兵。而鄉兵則類似於建國初期的民兵,不入兵籍,平時務農,閑時操練,打仗的時候可以作為輔助的軍事力量存在。鄉兵曆朝曆代都有,雖不入兵籍,但可別小看了鄉兵,曾國藩的湘軍和李鴻章的淮軍就是鄉兵,鄉兵裏麵也是有能人的,比如花榮就是鄉兵團的副團長。
    他這話一說完,黃贇和時文彬的臉上頓時就有了喜色,黃贇道,“此法甚好,若有這樣一隻鄉兵,一來可保城池不失,二來可堅守待援。”
    時文彬也道,“此法甚好,甚好。若能招募幾百青壯百姓組建一支鄉兵,必能穩守城池。”
    黃贇補充道,“有了鄉兵就可名正言順地讓府城的官軍回去了。”
    張文遠在心中冷笑了一聲,心說你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沒聽說請神容易送神難嗎?
    “雖然有了鄉兵,但咱們也不能得罪了府城的官兵啊。另外,鄉兵也需要操練,也要米糧供應才行,不然必不能長久。”
    時文彬點了點頭,“此言有理,如何組建鄉兵還要拿個章程出來才行。另外,如何與府城的官軍溝通,不讓他們產生芥蒂也要仔細思量。”
    張文遠道,“組建鄉兵的事我粗略地想過,募集到人手以後先進行一段時間的基礎操練,待成軍以後就可以改成五日一操,或者旬日一操,出操一日就發一日的米糧,但是具體需要操練多久才能成軍,需要多少錢糧,還要仔細斟酌才行。”
    黃贇緩緩地點了點頭,“如此甚好,如此既確保了縣城的武裝力量,又不會耗費太大,且這些青壯都是本鄉本土之人,賊寇來襲時也會更加用命。”
    這個方案可行性非常高,時文彬本就有守土職責,自然不會拒絕,“但如何與府城官兵溝通,讓他們心無芥蒂地離去,你可有考量?”
    張文遠想了想,道,“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可以先送一些米糧過去,然後請他們擔任鄉兵的教頭,馬子充是個聰明人,應該很快就能明白我們用意。”
    時文彬聽得頻頻點頭,“如此甚好,甚好。”
    黃贇也覺得這個方案可以接受,作為本縣的第一門閥,黃家在城裏的產業眾多,雖然對城外的兵馬頗有微詞,但一個裸奔的縣城更不符合他們的家族利益。如果能組建一支鄉兵,那他就可以再次安排黃家的人在裏麵擔任要職,到時不僅能護衛縣城,對黃家也十分有利!
    既然是張文遠提出的解決問題的辦法,時文彬就把這個光榮而艱巨的任務交給了他,“求之,這事老夫就交給你了,回去之後就擬一個章程出來,咱們盡快落實,待鄉兵成軍以後也好讓他們名正言順地回去!”
    張文遠做夢都想掌握一支兵馬,肉都送到嘴裏了,怎麽可能拒絕?
    “恩相放心,小人一定仔細考量,回去以後就寫方案,明天就呈上來,請您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