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死別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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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安家時,夕陽已被夜色吞沒。
    路過太平坊,清妧聞到一陣濃鬱得酒香。
    “流螢,我餓了。”
    流螢無奈,隻得命人停下車馬。
    “妧娘若非要進坊,需戴帷帽。”
    “好。”
    今日的太平坊十分熱鬧,清妧正欲好好逛一逛,卻忽然又覺得心口隱隱作痛,未免叫流螢她們看出自己不妥,清妧立時頓步。
    這一停,剛好停在七風居。
    “進去坐坐吧。”
    清妧抬步上階,於人擦家而過時,身後突然傳來一聲輕喚。
    “妧娘?”
    清妧回身,見卿雲禮穿著素淡的常服,手裏提著兩壺小酒。
    “見過三殿下。”
    卿雲禮微微一笑:“我是悄悄出門,妧娘可莫要拆穿我的身份。”
    “三殿下是來買酒的?”
    “內子愛酒,聽聞七風居新出了一款美酒,難耐到夜不能寐,我怕她相思成疾,不得不走一趟七風居。”
    “三皇子妃好福氣。”
    一絲紅雲浮上卿雲禮的臉頰,他略略掂了掂手裏的酒壺:“羅浮春,七風居的新酒,妧娘亦可嚐一嚐。”
    “好。”
    兩人笑而告別,卿雲禮提著酒壺,急步匯入人群,觀其背影,便可知他歸家心切,見此,流螢讚道:“郎雅獨絕,世無其二。”
    七風居內人滿為患,流螢花了十兩銀,才叫小二騰出一靠窗台的雅座。
    幸好酒不負盛名,羅浮春之醇,品之竟有恍如隔世的迷離。
    清妧一邊品著醇酒,一邊側耳聽鄰桌的人閑聊。
    “聽說沒,
    韓王死了。”
    “這都什麽時候的消息了,我怎麽可能沒聽說?我不僅知道韓王死了,還知道他是死在一個美人的榻上,而那美人又在韓王死後,被新登基的韓王納入後宮,封作宸貴妃。”
    “也不知道是個何等樣的大美人,竟能惹得兩朝帝王皆拜在她的石榴裙下。”
    酒客感慨歎息,各自飲盡杯中酒。
    清妧聽得好奇,便問濃雨:“那個美人的事,你可知道一二?”
    “回縣主,那個美人叫曦瑤,乃是主子送給韓王的。”
    “……”
    倒也算不得太意外。
    卿流景行事,向來劍走偏鋒,尋美色以禍君主這樣的荒唐主意,確是他能想得出來的。
    “你家主子倒是舍得。”
    “呃……”濃雨眨眨眼,“縣主,您莫不是誤會了?那曦瑤雖生得美若天仙,但主子一向對她不屑一顧。”
    “嗬。”
    若說卿雲禮能對天下無雙的美人坐懷不亂,清妧能信,可卿流景分明就是個登徒子,怎可能做到?
    清妧嗤笑著,端起空酒盞:“流螢,替我滿上。”
    “是。”
    青色的酒,自壺口傾泄而下,被月光照得瑩白皎潔。
    鄰桌的人喝盡杯中酒,再道:“那你可曾聽說,那位二殿下也死了?”
    清妧指尖一鬆,將要滿杯的酒盞驟然墜落,杯盞“哐當”一聲砸在方桌,瑩綠的青酒在半空震得粉碎。
    “你們說誰死了?”
    酒客雖不明所以,卻還是老實回答:“先帝之子,當朝二殿下
    ,死了。”
    “不可能!”
    誰都能死,卿流景那等禍害怎麽可能死?
    “小娘子,你急什麽?”酒客不滿地咕噥,“二殿下之死又不是什麽秘密,若小娘子不信,隻管去景春河邊等著,過不了兩日,韓國就會送來他的屍身。”
    “……”
    胸口處的隱痛驀然炸開。
    流螢見清妧周身發顫,立刻低眉急問:“妧娘,您怎麽了?”
    “去怡紅院。”
    “可——”
    “走!”
    “是。”
    清妧剛進馬車,整個人便軟成一團,待流螢攏上車門時,太平坊內的喧囂嬉鬧遠得彷佛是黃泉彼岸。
    去了仙遊寺不久,她曾修書一封,差人送去怡紅院,蘭嬤嬤回複,說定會快馬加鞭送去東都。
    如今,四月將盡,她卻遲遲沒有收到回信。
    她本來不在乎,若卿流景先不回信,那她就不必遵守承諾,每月寫一封字數多達五百字的書信。
    她從未想過要去深究,為何卿流景沒有回信?
    兩刻鍾後,車馬停在怡紅院的後巷。
    “妧娘,到了。”
    “恩。”
    清妧一腳落在馬凳,腳尖將踩下去,整個人便不受控地向前倒,若非流螢和濃雨扶得快,她約莫就栽下去了。
    “妧娘,您沒事吧?”
    清妧搖搖頭,徑自往裏麵走。
    進了怡紅院,濃雨先一步去尋蘭嬤嬤,流螢便扶著清妧往樓上去。
    房中無人,窗台邊的熏香濃得令人作惡,清妧靜靜地坐在榻上,隻覺得蘭嬤嬤來得是那樣慢。
    “奴家參見縣
    主。”
    “你家主子——”盤旋在心口,一刻都不敢多等的疑問,卻在能宣之於口的刹那,陡然間停頓在唇齒之間。
    清妧忽而步下坐榻。
    “回去了。”
    將將行過一步,蘭嬤嬤抬眸:“縣主留步。”
    清妧腳步不停,繼續向前。
    “縣主,主子臨行前,送來一封書信,命奴家務必呈給縣主。”
    回過神來的時候,卿流景的書信已在她掌心。
    書信略沉。
    她將其抽出時,信封裏滑出半闕玉,並一朵破碎的幹枯桃花。
    相思雙玉,見玉如見卿流景親臨,半闕於年前,經由盧掌事的手,交到她的手裏,剩下半闕一直在卿流景身邊。
    一旁,瞥見相思玉的蘭嬤嬤,猝然低眉,掩麵低泣。
    清妧展開薄信:“阿妧,立在東都萬春閣上,能將東都滿城的桃花盡收眼底,可惜,花開荼蘼,即將凋零。
    陵陽的桃花,還開著嗎?原以為此去,隻是暫去,桃花不謝,我便能複歸陵陽,回來陪你賞桃花。
    可惜願景雖好,再不能成。”
    心尖痛楚再起。
    “猶記得初相見時,你說想要怡紅院,那時我舍不得給你,如今,我依然舍不得,可我舍不得地,不是怡紅院,而是……你。”
    淚水浮上眼角,朦朧的視線中,清妧看到書信的最末,顫顫巍巍地寫著一句:“阿妧,我們就此別過。”
    離開怡紅院的時候,陵陽的天空飄起細雨,細雨打在臉上,匯聚成川,那道道水痕,不知
    是雨痕還是淚痕。
    車馬行到仙遊寺門前時,弘元寺內鍾聲陣陣,清妧不由地側首,隻見寺內的小沙彌提著更燈進進出出,十分匆匆。
    盧掌事悄然走到門前,眼眶微紅。
    “縣主,皇城裏傳來消息,說殿下於四月初八薨於東都萬春閣上。三日後,送殿下歸故裏的韓國使臣將抵景春河畔。
    陛下下敕,命弘元寺準備超度事宜,隻待殿下歸來,入土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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