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五章 愁獨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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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卿流景走後不久,安行洲托著一卷明黃色的敕旨,怒氣衝衝地奔到臥房的外間:“逍遙王人呢?”
    盧嬤嬤躬身:“回國公爺,王爺走了。”
    “身子不行,跑得倒是賊快!”
    “……”
    婢子們埋首,不敢搭話。
    安行洲把敕旨丟給盧嬤嬤:“拿給阿妧瞧瞧。”
    “是。”
    敕旨將被遞到清妧手裏,隻聽安行洲罵罵咧咧地抱怨:“阿妧,不是阿爹對逍遙王有偏見,實在是他太工於算計!
    你看看,誰家上門求親不是客客氣氣?
    他倒好,不僅請韓老夫人拿一百零八抬聘禮堵了安家的門,還擠兌百姓迫使我答應,好像我不答應就是天理不容!
    這也就罷了。
    他還另外備下一道敕旨,儼然是做好萬一我不答應,就要拿敕旨來壓我的準備!這是提親嗎?
    這分明是逼婚!”
    “恩。”
    “像是這等肩不能提手不能抬,心眼子卻一籮筐,肚裏裝滿壞水的男人,委實不是小娘子的良配!”
    “恩。”
    安行洲是越罵越想罵,話越說越痛快,於是乎,他自然而然地脫口:“既阿妧覺得阿爹說得對,那阿爹去回了這樁婚事?”
    “好。”
    “……”安行洲靜默瞬息,“好?”
    “恩,好。”
    又是瞬息的靜默,安行洲不敢置信地再問:“阿妧,你不想嫁給逍遙王了?”
    “阿爹不喜歡他,我自然不能嫁。”
    安家接了敕旨,收了聘禮,如今再說不嫁,那安家就不是不識抬舉,而是抗旨不遵,該被殺頭了!
    “那個……其實,逍遙王沒那麽差……再說,這不是阿妧喜歡嗎?隻要是阿妧喜歡的,阿爹也可以喜歡。”
    “那如果說,我沒那麽喜歡了呢?”
    啥?
    阿妧不喜歡逍遙王,卻為逍遙王擋刀?
    等等。
    如果阿妧不是因為喜歡逍遙王而替他擋刀,那她會是因為什麽原因為他擋刀?為了另一個喜歡的人?
    難不成是那被囚於天牢的顧三郎?!
    安行洲登時搖頭。
    逍遙王再不濟,比起顧三郎,還是好了千倍萬倍!
    “阿妧,阿爹還有事,晚點再來看你。”
    說罷,安行洲顧不上和清妧念叨卿流景的壞,他得馬上回去前院,和韓家老夫人議一議後麵的事。
    臥房複歸靜謐,流螢打算繼續替清妧上藥,卻被盧嬤嬤攔住,她一邊拿過藥瓶,一邊示意屋中人盡退。
    “郡主,婢子替您上藥。”
    郡主?
    是了,卿流景不止討來一紙賜婚敕旨,還讓新帝封了她安樂郡主。
    這算是他對她的補償嗎?
    “婢子僭越,有話想問郡主。”
    “想問什麽?”
    “郡主不願意嫁給王爺?”
    “我如果說自己十分想嫁,阿爹隻會越加生氣,我隻能說沒那麽想嫁,他才不會繼續惱芳君。”
    理,是這麽個理,但情,卻不該如此。
    有倒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這是郡主自己的婚事,若郡主滿心期許,又怎能做到冷靜如斯?
    除非——
    “郡主,婢子此次願意去北地,是因為王爺答應婢子,此行若順當,以後,婢子隻是郡主的婢子。”
    先前,她曾讓人去怡紅院尋盧嬤嬤,卻被告知,盧嬤嬤去了北地。
    “嬤嬤去了苦白?”
    “不,婢子去了月北。”
    “欸?”
    “韓夷合謀,原是呂尚書的主意,王爺為防韓王不應,差婢子去月北,到宸美人身邊伺候。”
    清妧勾唇:“阿爹出事,我心急如焚,十分想趕往苦白,可他一直說,阿爹不會有事,因為從一開始,陵陽也好,韓夷也罷,都盡在他的掌控。”
    “是。”
    是?
    清妧唇角的笑意轉為苦澀:“盧嬤嬤,若一切當真盡在他的掌握,他又何必費盡心力地瞞著我?”
    “……”
    “即便他能運籌帷幄,可戰場瞬息萬變,苦白這局棋上,但有一子脫離他的掌控,便會發生不可估量的錯算。
    他之所以瞞得滴水不漏,恰恰不是因為一切盡在掌握,而是因為他不敢確信,阿爹一定平安。”
    說著,清妧抬眸,目光直直地撞進盧嬤嬤的眼底。
    “對嗎?”
    盧嬤嬤垂首。
    “嗬……”
    藥,上完了,清妧披上外衣,步下臥榻,盤上靠窗扉的坐榻,窗外,天空陰沉,大雪絲毫沒有轉停的跡象。
    盧嬤嬤急忙將一個暖爐塞進她掌心:“郡主,不管怎麽說,苦白一切順利,國公爺沒事,三萬鐵蹄軍也有驚無險。”
    “這一次是這樣,那下一次呢?
    我若嫁給他,便和他有一輩子的時光要共度,來日,若再有像是苦白這樣的算計,他是不是還會像這一次,瞞著我,暗暗謀算一切,直到塵埃落定,再告知我?”
    盧嬤嬤不能答。
    她,所有追隨王爺的人心裏都清楚,王爺性冷,除卻郡主,天下萬事萬物都可以是他成事的一顆棋子。
    既是棋子,就可以隨時被舍棄。
    然,上位者,不是本該如此嗎?
    “罷了。”清妧笑笑,“婚事已定,不管我願意與否,他都不會許我逃脫,那我願意或者不願意,又有何關係?”
    最重要地是,哪怕她知道他曾經把她的父親當作一顆棋子來賭,她亦舍不得看他被長恨花折磨。
    正如盧嬤嬤所言,阿爹安好。
    “你既去了宸貴妃身邊,又是怎麽脫身的?”
    “宸貴妃一死,韓王遣散了貴妃身邊的所有婢子。”
    清妧略顯錯愕:“宸貴妃死了?”
    “王爺的意思。
    宸貴妃十分憎恨王爺,若由她活著,她定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向韓王進獻讒言,對王爺大大不利。”
    清妧側首,目光浮起悲憫。
    她不憐憫宸貴妃,她隻是明白,宸貴妃恨卿流景,是因為她不甘心自己隻是他手裏的一顆棋子。
    與卿流景,宸貴妃是棋子,阿霜是棋子,唐峻是棋子,明州百姓是棋子,苦白百姓是棋子,天下人,除卻她,都可以是棋子。
    也許,終有一天,連她也是。
    夜色,悄然降臨。
    盧嬤嬤將窗戶略略收攏:“郡主,天色已晚,您該安歇了。”
    “我想再坐一會兒,你先退下吧。”
    “是。”
    卿流景有七竅玲瓏心,有治世大才,她不懷疑,溱國會在他的引領下,走向絕無僅有的輝煌。
    可為君者,若不能以仁心治天下,真能長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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