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八章 五更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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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安家門的煙娘心情大好,心道幸虧當初新陽果決,選擇投靠郡主,這以後他們家的日子,定會一日更比一日好。
“娘子,歸家嗎?”
“歸。”
新陽擔心被顧家牽連,她得立刻回去告訴他好消息。
馬車“嘚嘚”,急行在人煙稀少的陵陽大街。
陵陽連日大雪,路上的積雪越堆越厚,百姓除卻必要,輕易不出門,故而除卻酒肆茶樓,路上不見什麽人。
正走得飛快的馬車驟然一停,煙娘不悅地推開車窗,打算狠狠訓馬夫兩句,卻遠遠瞧見自家門口停了一輛車。
煙娘蹙眉:“她怎麽又來了?”
婢子看她心煩,忙勸說:“娘子若不想瞧見宓娘,不如去別處晃晃?”
“我怕你家郎君等急了。”
“婢子可從後門進去,先把消息捎給郎君。”
“那你去回稟,我進七風居坐坐。”
“是。”
馬車掉頭,行到七風居門前。
雖天氣不好,路上少人,但七風居裏頭熱鬧極了,煙娘想要一間雅室,小二卻告訴她,二樓滿座,無奈,她坐到大堂一角。
“娘子要喝什麽?”
“一壺江雪。”
“好嘞~”
小二才退,街上便鑼鼓喧天。
一隊禁衛軍騎著高頭大馬,一邊敲鑼打鼓,一邊大喊:“明日新帝登基,百姓須盡數到皇城前叩拜新帝——”
鑼鼓從街頭,一路敲到結尾。
聲色遠去時,煙娘聽見隔壁桌的一個茶客說:“先帝駕崩的事沒有滿城相告,新帝登基倒是恁得著急!”
“莫亂說。”
“我怎麽亂說了?”這人聲音不見小,反而更大,“這一年溱國發生多少荒唐事!要再這麽荒唐下去,指不定能發生什麽呢!”
對麵的人臉色一白,正要再勸,卻聽別的茶客怒回:“說得好!先帝駕崩,新帝麵上說悲痛欲絕,舍不得先帝,可實際上,不就是著急登基嗎?!
可登基了,他就能坐穩皇位了?若真是這樣,前朝也不至覆滅!”
“對!”
茶客們越加激憤。
饒是來送茶的小二小心避讓,還是叫一個慷慨激昂的茶客撞到,茶壺被揮落,“哐當”一聲砸到地上。
煙娘嚇得坐不住,急忙丟下一錠銀子奔出七風居。
陵陽何時亂成這般了?
門外,婢子去而複返:“娘子,郎君沒回家。”
“為何沒回?”
“說是朝事未散。”
煙娘望著陰沉沉的天空,心裏越發的惴惴不安。
莫說百姓心不定,貴家的心,比之百姓更惶惶。
昨日,禦史娘子之所以帶著好些娘子上門,看著似是托她幫忙,討好郡主,其實,是來打探消息的。
她原還不知道她們想要打探什麽,直到新陽說,一山不容二虎,若山中有二虎,兩虎必要殺出一個你死我活。
若逍遙王敗了……
煙娘不敢想下去。
“走,去皇城,接郎君。”
今日大明宮的早朝,一如往常,五更天開始。
新帝因心潮澎湃,一夜未免,故而不等王忠喊他,他自己便起身,喊人梳洗,換上新製的龍袍,往大明宮去。
他到得早,殿上隻有幾個四品官,於是,他靠上龍椅,閉起眼睛:“王忠,等人到齊了,叫醒朕。”
“是,陛下。”
新帝隻想眯一會兒,誰知,不小心睡著了。
夢裏,他站在一個極高的地方,俯瞰著極美的風景,忽然,腳下一空,他陡然往下墜。
“嗚——”
新帝驚醒。
身側,王忠攏著袖子,眼神迷離,高階下,那幾個早到的朝臣耷拉著腦袋,似是也打起了瞌睡。
見此,新帝生出怒意:“什麽時辰了?!”
王忠驟醒:“回陛下,卯時了。”
卯時?!
朝事五更天始,卯時終,這個點了,該來上朝的臣子去了哪裏?!
“百官呢?”
王忠急躬身:“老奴不知。”
“那就去弄明白!”
“是。”
王忠撩起下裳,奔下高階,那幾個耷拉腦袋的臣子被慌亂的腳步聲嚇住,稍作猶豫,拱手道:
“陛下,臣等和王總管一道出去看看。”
須臾,偌大的大明宮,隻剩下帝座上的新帝。
“該死!”
新帝發出一聲咒罵,罵聲之大,竟在空蕩蕩的宮殿形成回響,回響衝進新帝耳朵,叫他再也挨不住寂寥,起身走下高階。
大明宮外,白雪漫天。
新帝立在長階的最高處,舉目遠眺,那漫天飛雪中,一行人抬著一張奢華的輦轎,緩緩走向大明宮。
輦轎之後,跟著數十朝臣。
一側,王忠在冰雪中狂奔到他身側:“陛——陛下,百官來了——”
新帝抬袖,反手給了王忠一個大嘴巴子:“朕眼睛不瞎,自己看見了!”
“……”
前日在殿上,他說見逍遙王如見他,朝臣果然聽話,見逍遙王真如見帝親臨,然,他們是不是忘了,他才是溱帝!
須臾,輦轎被抬到高階下,卿流景坐於轎中,攏袖輕咳:“陛下恕罪,今日微臣身子不適,來晚了片刻。”
謊言!
新帝知道,卻無能為力,他不僅不敢表露怒意,還得笑著勾著嘴角,露出十二萬分的關切:“二兄可有大礙?”
“勞陛下憂心,臣並無大礙。”
真可惜。
新帝心裏歎道,麵上說:“殿中暖和,二兄快些進來吧。”
“好。”
不久,皇帝坐於龍椅,逍遙王居帝左側,朝臣分列於兩側,王忠立於高階一角:“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朝臣垂首,無人說話。
新帝指尖又緊:“眾卿無事啟奏嗎?”
“……”
殿上一片靜默,好似天下太平。
然,天下怎可能太平?!
皇帝抬手,重拍幾案:“父皇的喪禮該怎麽辦?鴻臚寺的韓夷公主該怎麽處置?冷山天牢裏那些勾結北夷的將臣是罰是放?
還有被安行洲抓回朝的蕭大皇子又該如何安置?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是該立刻拿來商議的大事!”
朝臣不言,眼神掃向逍遙王。
於是,新帝亦瞥卿流景。
隻見他半垂著眼,麵色蒼白,雙唇無血色,手心捧著一個暖爐,顯得有些昏昏沉沉,彷佛真是病了。
“二兄,你說呢?”
卿流景輕挑眉角,張嘴欲答,話未出口,先吐出一陣沙啞的咳嗽:“咳咳咳……”
咳嗽不重,但因大殿極靜,便顯得咳嗽聲很重,且重中夾著一種人即將歸去的深沉無力,新帝、朝臣的神色紛紛變了。
片刻,新帝急吼:“來人,宣醫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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