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四章心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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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妧眼神微沉,因為她又一次在卿流景身上探出了無根之脈。
    “阿妧,我沒事。”
    “嗯。”
    此刻,長恨花正在緩緩收攏,他的脈象雖弱,卻不是弱有似無,待花徹底合上,脈象就會趨於平穩。
    “想聽琵琶曲嗎?”
    “想。”
    “我彈給你聽。”
    “好。”
    未幾,房裏響起輕逸飄揚的琵琶聲,弦音淡淡,如珠似玉,像是情人在耳邊低吟般的婉轉纏綿。
    “阿妧,真好聽~”
    “睡吧。”
    卿流景閉上眼睛,不多時,他陷入了沉沉的睡夢,夢裏,他躺在一葉扁舟,耳邊,琵琶聲不絕於耳。
    待一曲彈畢,清妧抬眸,見藥王半跪在塌前,伸手搭上卿流景手腕,片刻,他鬆開手,輕輕呼出一口氣。
    星回和若穀急問:“如何?”
    “王爺已無礙。”
    “太好了。”
    若穀癱在地上,捂著臉,無聲大哭。
    清妧放下紫檀螺鈿,對藥王言:“公明先生,請隨我來。”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臥房,他們沿著回廊,走出數十丈,清妧頓步,回首問藥王:“長恨花還是無解?”
    “是。”
    “來日有解去的機會嗎?”
    藥王沉默許久,最終搖搖頭:“回郡主,了無那廝說,長恨花非人間之物,人間自也無力解去。”
    “若以後再也不毒發,他能否如常人一般,活到七老八十?”
    藥王再次沉默,這一次,他沉默地更久,久到清妧以為他不會回答,但,就在這時,他開口了:
    “不能。”
    清妧側首,迎向寒風,她需要冷冽的颶風刮走她眼底的熱淚。
    “他……還能活多久?”
    藥王又一次陷入漫長的沉默,且這一次,清妧等了許久也沒等到他回答。
    “難道——”
    “郡主,屬下不答,不是因為王爺命不久矣,而是屬下無法回答,屬下隻知道,王爺還活著。”
    以他的醫術,或者陵陽城郎中,太醫療醫正,甚至天下所有醫者的醫術來判定,王爺早該死了。
    可每一次他探出王爺將死,王爺又每一次奇跡般地挨過。
    也許,王爺這一生將無數次地瀕臨死亡,然後又無數次地轉危為安,也許,王爺能有驚無險地活很多年。
    “郡主,屬下定會竭盡全力地治好王爺,所以,請郡主無論如何不要放棄王爺。”說罷,藥王伏首,朝清妧連叩三首。
    “明日,他是不是要去皇城?”
    “是。”
    “他能去嗎?”
    “隻要長恨花合攏,王爺一夜安眠,就可以。”
    “好。”
    清妧頷首,準備歸家,未等她走出正院,星回快步追上來:“郡主,請留步,王爺察覺您走開,又驚醒了。”
    清妧暗歎:“差人去安家給阿爹報個信,就說我今夜留在逍遙——”
    “胡鬧!”院前小徑,安行洲火燒眉毛地衝過來,他一到清妧身前,就拉住她的胳膊,往外去。
    “阿——”
    “閉嘴!”安行洲怒斥,“阿妧,萬事阿爹都能依著你,唯獨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跳進火坑不管!”
    “哪裏來的火坑?”
    “怎麽不是火坑?你明知道逍遙王得了重病,活不了太久,卻還要留在他房裏,你想做什麽?”
    “我和他婚約已定,就算留下,也不算逾矩。”
    “有阿爹在,這婚約可以算定,也可以算沒有定。”
    說著,安行洲略略揚聲,朝著臥房一字一句道,“逍遙王,你說過,天下任何敢負阿妧的人,都該永墜無間。
    現在,你知道自己必定有負於她,為何還不肯放手?你可知道人生漫漫,一人終老是何種滋味?!”
    “……”
    房中寂靜,卿流景麵灰如死屍。
    “逍遙王,你不知道。但,我知道!”
    正是因為他知道,所以他如何不願意讓自己的女兒重蹈覆轍,親眼看著所愛的人在眼前死去,然後在無盡的追憶中煎熬度日。
    “阿妧,跟阿爹回家。”
    臥房門前,卿流景扶著若穀,步履闌珊地走到廊下。
    星回手掌按在腰間,恨西風一眾暗衛不知何時飛進了正院,習凜橫刀,沉聲道:“王爺,隻要您下命,郡主走不出逍遙居。”
    卿流景斂眉,眸色轉沉。
    關於這一生,他預測過很多種可能,通過不斷地算人、算事,逐漸將許多可能歸一成他最想要的那一種。
    那就是有阿妧為伴的人生,哪怕這有,短暫如火。
    為此,他可以罔顧一切,包括阿妧的意願。
    他知道阿妧願意嫁給他,至今沒有舍棄他,是因為她不忍看他因她而承受煉獄之苦,而非愛他如他愛她。
    可那又怎樣呢?
    他愛她,比天下任何別的男子都更愛她,隻要他一直愛下去,她終有一日,會如他愛她般愛上他。
    對此,他堅信不疑。
    然,他從未想過,當她愛他如他愛她時,若他不能長伴她一生,她將如何麵對沒有他的漫漫餘生?
    窒息的沉默中,習凜持刀,向前半步。
    見此,安行洲一邊把清妧護在身後,一邊決絕地拔出腰間長劍,一代沙場戰將的殺氣頃刻間洶湧:
    “膽敢阻攔本帥者,死!”
    戰意如潮,一觸即發。
    冷風淒淒裏,清妧抬眸,隔著風燭影深,遙望立在回廊下的卿流景,他臉上的陰影更深更沉。
    他會說什麽呢?
    是會命令習凜攔下阿爹,哪怕和阿爹殺一場,也不敢放她離去?還是攔住所有人,就此放手?
    她未想明,忽而就笑了,卿流景怎可能放她離去?天下但凡是他想要的,必將成為他的掌中物,無論有誰為阻。
    然,就在她如此篤定的下一刻,卿流景輕輕勾起唇角,臉上的陰翳瞬退,隻聽他用惆悵又釋然的歎息口吻言道:
    “都退——”
    “卿流景,你若敢說放手,老娘掐死你!”
    淒厲的怒斥,在清妧腦子想清楚之前,先一步脫口而出,其聲之狠,之絕,震得安行洲並數十恨西風的暗衛目瞪口呆。
    “阿爹,若人生能重來,但命數不可改,你是否願意再一次遇上阿娘,和她共度短暫的歡愉,然後用餘生思念她?”
    “當然願意。”
    “我也願意。”
    “……”
    “阿爹,過去,我生命裏最重要的人隻有你,可從現開始,芳君和你一起,變成了我生命裏最重要的人。”
    說罷,清妧勾唇淺笑:“阿爹,今夜,我要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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