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老爺子八十歲了，白發雖蒼，骨頭卻很硬朗。
    拐杖一撐，他腰杆也直挺挺的，整個人瞧上去精神抖擻。
    眼下，季老爺子正語重心長著和身邊的人抱怨，“大家也都知道，我們老季家三代單傳，現在就晟羨這麽一根兒獨苗。”
    “老頭子我啊，脖子以下都埋進土裏了，也沒什麽還牽掛的事兒。”他突然抬起拐杖，恨鐵不成鋼敲了下季晟羨，“但這小子啊，老頭我不操心還不行！”
    季晟羨雙手懶懶環胸，顯然是對老頭兒的話左耳進右耳出。
    季老爺子，“你們家裏的姑娘啊，隻要是有看上他的，老頭我就把他的婚事給定了。”
    一堆人趕緊賠笑附和。
    “季伯伯，不瞞您說啊，我們家瑩瑩其實早就對晟羨有心思了。”
    “我們家小桐可也盯季少好久了，聽說倆人初中還是一個班的同學呢~”
    “我家...”
    “...”
    “各位。”季晟羨揚了揚聲，打斷眼前的七嘴八舌，“大家要把女兒送進季家我不反對。但我先說好啊，我這人家花不愛，就愛野花。”
    季老爺子橫眉瞪他，“臭小子胡說八道什麽！”
    季晟羨懶聲笑了，“是不是胡說，北城酒吧打聽打聽不就知道了。”
    “你閉嘴！”
    “爺爺，兒孫自有兒孫福。”季晟羨也不想老爺子過壽不高興，語氣放軟了些，“您啊，享清福就行了，別瞎操心。”
    季老爺子用力砸了兩下拐杖，“我不操心行麽？我要是不操心，人咽氣了，我連個重孫子都抱不上！”
    “那您要是非瞎操心，我直接頭發一剃，進法源寺出家算了。”
    “什麽話？什麽話這是？！”
    季老爺子氣急，抄起拐杖就要往季晟羨身上打。
    季晟羨也習慣了。
    他們季家的教育方式，就是“棍棒底下出孝子”。
    他小時候也皮，老爺子拐杖打，父親皮帶抽。
    軍隊裏混了幾年，皮糙肉厚，被打兩下無所謂。
    隻要能別在他耳朵根念叨就行。
    他等著身上疼呢。
    忽然，一股又軟又香撲進了他懷裏。
    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懷裏的小東西一把抱住他胳膊，像是他身上的小掛件一樣。
    “哥哥，你怎麽不出去接人家啊？人家等了你好久呢~”
    季老爺子高高舉起的拐杖僵在了半空。
    周圍的一群人跟著傻眼。
    溫幼梨抱著季晟羨的腰，在他懷裏抬起下頜，仰著頭又跟他撒嬌。
    “人家給你打了半天電話，胳膊都舉酸了！”她把白皙的手臂往他跟前一抻，“要揉揉~”
    小姑娘聲音本來就軟，這種夾著嗓子細聲細語的撒嬌，簡直讓人上頭。
    “晟...晟羨！”季老爺子放下拐杖，一臉懵地問，“這是？”
    不等季晟羨作聲，溫幼梨就從他懷裏退出來，對著季老爺子甜甜微笑道，“爺爺好，我是他女朋友。”
    季老爺子，“？？”
    季晟羨是真沒想到溫幼梨會來，更沒想到她會這麽大膽！
    小瘋丫頭是真的敢啊！
    但她現在這番操作，對自己來說簡直是救命稻草。
    季晟羨發呆的功夫，感覺後腰被人輕輕擰了下。
    瘋丫頭這是給他信號呢。
    季晟羨收到暗示，手臂一勾又把人帶進了懷裏。
    他揉了揉懷裏小小一坨的腦袋瓜，語氣溫柔到讓人感覺像掉進了蜜罐裏。
    “哥哥剛才沒看手機，別生氣了。”
    季老爺子，“？？”
    要不是手邊沒老花鏡，他非得仔細瞧瞧跟前站著的這人，到底是不是他那反骨的孫子！
    “晟羨！”季老爺子半信半疑，又問，“這姑娘真是你女朋友？”
    話一問完，季老爺子就看到小姑娘眼窩濕紅，小臉委屈巴巴的。
    “季爺爺...是不是不喜歡我啊...”
    “不是不是！”季老爺子連連擺手，生怕像瓷娃娃的小姑娘真哭出來。
    他剛才問那一嘴，就是想確定小姑娘的身份。
    季晟羨賊精賊精的，他就是擔心小姑娘是季晟羨找來演戲的，怕自己又被糊弄。
    溫幼梨扯扯季晟羨的袖子，抽噎問他，“哥哥，爺爺是不是不喜歡我？他看起來好凶...”
    “不凶不凶！”季老爺子立馬慈眉善目。
    堆笑的時候，臉上的皺紋都多了好幾道。
    “女娃娃長得精致漂亮，爺爺喜歡得很！”
    事到如今，他也不想逼季晟羨了。
    門當戶對，對他們這樣的人家來說固然重要。
    隻是季晟羨一根筋，又反骨。
    你真逼他娶了個不喜歡的，他真敢瘋了吧唧剃度出家。
    跟前的小姑娘什麽出身也不重要，隻要背景幹幹淨淨的，他認這孫媳婦兒。
    “爺爺，我前不久剛回國，對您也不了解，不知道您的喜好。”溫幼梨從包裏掏出一個緞麵盒子，“這是我自己雕刻的小獅子頭，也不知道您能不能看上。”
    盒子一打開，一對兒形狀規整，顏色明亮的核桃躺在裏頭。
    “哎呦呦！”季老爺子看直了眼，寶貝著把盒子接走，仔細端詳裏頭的獅子頭。
    “這盤貨料子可真不錯，雕工也好啊！”
    他一口一個誇，臉上樂開花。
    季晟羨頭一回看到老頭被哄成這樣子。
    他憋笑憋到腹肌疼。
    “乖囡囡，你叫什麽名兒？”
    溫幼梨滿臉乖巧，正準備說話，突然被人打斷了。
    “梨梨？”溫常林端著酒，很是驚訝走過來，“你怎麽在這兒？”
    溫幼梨小臉垮下來，扭頭不理他。
    季老爺子看看兩人，“常林，這是你？”
    溫常林，“季伯伯，這是我女兒。”
    季老爺子以為小姑娘是溫常林的私生女，臉上的笑意頓然消失。
    溫常林豈會察覺不到，立馬又解釋，“是我和珮茵的孩子。”
    “珮茵的孩子？”季老爺子嗓門吊高，看向溫幼梨的眼神比剛才又多了幾分善意和寵溺，“你是梨梨啊！”
    溫幼梨點點頭。
    “哎呀呀，一眨眼都這麽大了！老頭我以前還抱過你呢，你是不知道你小時候有多討人喜歡，跟個糯米團子一樣。”
    季老爺子樂嗬的像個聖誕老人，“常林，不瞞你說啊！這女娃娃小時候，我就惦記討來當孫媳婦兒了，現在倆人湊成一對兒，這不是巧了麽。”
    “要不這樣，就今天了！”季老爺子大手一揮，“今天，就給倆孩子的婚事定了。”
    溫常林，“這、這還要看孩子的意思。”
    季老爺子看季晟羨，“你給個話！”
    季晟羨彎了彎唇，“我覺得——”
    他話音倏地被人打斷。
    “季爺爺，我爺爺讓我替他跟您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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