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0章 南海,梁龍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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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汕美的時候,正好是晚霞將落未落之時,路邊木麻黃的針葉浸透了暖意,微微搖曳著,卻不肯落下枝頭。
車窗向海推近,青嶼在左側忽然浮現,浮於灰藍的水中。再往深處看,便全是瓷青的水了。
無邊無際的海麵,被風牽扯出條條細碎的白浪,一路蕩漾開去。
公路如蜿蜒薄帶子,曲折地伸向目不可及的盡頭。
經過一片碩大的鹽場,平坦寬闊。田畦齊整圍攏著結晶海水,田水清淺,倒映著天空。
天空有雲行走,水裏便有雲漂浮著,天上天下皆是水色,人夾在其間,倒像被天地兩麵巨大的鏡子擠在中間,渺小了身心。
偶爾有鹽工走過田埂,身影折映在平靜的水麵上,一長一短兩相移動,倒如同人和影子趕路相見。
鹹味的海風撲麵而來,吹人如吹鹽。
稍遠些,海麵上浮出許多漁排,如積木搭就的小島,在藍緞上排布開又相互粘連。
漁排的周遭,係著大大小小的浮球,隨著微浪上下起伏。
遠遠看著,每隻排下的陰影裏,隱約有遊魚來回閃動,攪碎了水下光的投影,排頭的小屋邊上,曬著數張新染過的漁網,晾繩上仿佛掛著幾滴鮮亮的赤褐色墨點。
時有鷗鳥俯衝下來,翅膀割破海風,驟然間一嘴啄去,隻銜起海濤一串碎珠白沫,隨即長嘯一聲遁於雲際。
天空高遠,雲跡淡薄,飛鳥過處,如同宣紙上暈開的墨痕。
這海邊大路行走之間,隻覺路仿佛沒個頭,海也無涯天也無際。
風也一直從窗縫湧流進來,夾雜著濃烈的鹹腥氣,浸著一點魚蝦鮮濃不避人的生氣。
於是人在車內坐著,雖已和那大海隔著一層玻璃,那海到底已經深深浸潤衣裳、發絲乃至骨子縫隙裏,並無聲無息地滲入肺腑了。
鹽是海的化身,不聲不響生長於貧瘠之田。
路不過沿著海岸繞行罷了,人其實依然行走於大海深處,與青嶼同浮於這巨大的灰藍之淵。
此時車行於路,那路倒像是一條懸著、飄浮的繩索而已。
終於到了海與天間漸染輕紫嫣紅的時分,車子也終於進了開到了一個叫南澳的地方。
“哥,下麵咋辦?你不說阿燦家有人來迎麽?”
“我剛不是打過電話麽,梁叔讓我們就在這兒等一等,他一會兒過來接咱們。”
一間掛著石寮中學牌子的門口,哥倆在路邊樹下車旁路牙石上,一個蹲著嘬煙,一個擺弄著手機。
邊上幾米開外,就是騎著幾輛花裏胡哨的小摩托的,人也赤橙黃綠青藍紫的基層殺馬特的小年輕。
劉海厚得能防彈,渾身上下鐵鏈子叮當作響,像開了五金鋪,看人時必翻著白眼,走路全靠鼻孔認路。
這當前兒在學校門口,不是截人,就是來接。
“這都啥牛鬼蛇神的,全國都統一裝扮麽?”成子瞄了眼這群半大不小的娃。
“咋?”
成子比劃一下腦門,“跟雷劈了一樣的,麻雀都能在裏麵做窩。還有這一身零件兒,加一起不夠包煙錢。”
“噫,你懂個甚,這叫潮流,人這叫殺馬忒。”
“啥?”
“殺馬忒!人還有組織的的,叫甚葬愛家族,你落伍了吧?”
“葬愛?十嘛意思?”
“埋葬愛情,都是一群憂鬱的娃啊。”李樂感慨道,“球球簽名和空間知道伐?”
“簽名知道,小川北他的簽名叫什麽娶不到劉逸飛誓不為人,打上回劉楠帶這小子和人見了麵,就魔怔了。”
“娃有誌氣,你得支持。”
“我支持個屁!”
“就那個簽名,還有空間裏,都是這幫娃的大頭照,還得配上文字,別在額墳頭哭,髒了額輪回路。別低頭皇冠會掉,別流淚賤人會笑。刪過滴侽亼絕不加第2次,甩過滴侽亼絕不看第2眼。聽聽,多麽有深意哲理的話。”
說著,李樂回想起自己上輩子玩過的勁舞團,砸過的鍵盤,勁過的家族,結過的婚,不知道那裏麵的老婆還好不好,自己那個密碼還能不能登上去。
“噫~~~~”
“這是潮流。”
“那我也行,抓不住我的心,就不要怪我花心,還有嗯,隻有手中的那支香煙,能夠體會我顫抖的雙唇。”
“喲,可以啊,哎,趕明你也燙個爆炸頭?”
“你弄我就弄,嘿嘿。”
“那你等著吧,等我把頭發留起來。”
“對,再染個綠的。”
“你想死?”
“啊~~~你又掐脖子”
“那我換下麵?”
“嗨嗨嗨~~~別,哥,錯了,錯了”
兩人正鬧騰,邊上那群調色盤裏,就有一褲子跟貓撓的一樣,頭發像一樣蓬鬆的小哥湊過來。
“誒,靚仔,借個火?”
李樂鬆了手,扭頭看著小哥,上下掃了一眼。
“哦,借火啊。”成子慢悠悠從褲兜裏掏出個一次性打火機,甩手拋過去。
接住火機,點上,眯著眼吐出口煙圈,往前湊了半步,一手遞過火機,壓低了聲音,“靚仔,睇你地外地來的?路上辛苦咯。做乜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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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時,眼神在李樂和成子之間瞟,又朝他們身後那輛閩牌的a6瞅了眼。
接過火機揣回兜裏,成子淡淡應了句,“嗯,等人。”
似乎料到這反應,也不惱,又嘬了口煙,煙霧從他蓬鬆的頭發絲裏滲出來,眼神四處瞅了瞅,“咳,兩位大哥,”他微微靠近,聲音再壓低些,“要唔要食點煙?外煙,島煙都有嘅,味正,便。”
李樂看了眼成子,挑了挑眉,似乎來了點興趣,斜眼看他,“哦?都有咩啊?”
一聽,似乎有門,“肯、希爾頓、萬寶路都有,島煙有”報了串煙名,夾雜著些本地流行的詞匯,“仲有那種更夠力的,勁頭大。”
“哦,光有煙?還有別的麽?”
這話一出,哥一愣,眼睛閃過一絲極其細微的警惕,迅速瞥了眼那幾輛花裏胡哨的摩托和同伴。
隨即幹笑了一聲,身體不著痕跡地往後撤了半步,拉開了點距離,“哎呦,您真會開玩笑別的?哪有別的。就是正經香煙嘛,我們學生仔哪弄得到特殊貨。”
“緊張什麽?”李樂笑了笑,“我找,去年在蛇口抽慣的。”
“早說啊!”肩膀一鬆,衝小摩托那邊吹了個口哨,比劃了一個手勢,隨即,又有一黃毛拎著一黑色塑料袋跑過來,遞給。
把袋子一扯開,翻了翻,從裏麵摸出幾盒不同包裝的來,“都是港水貨,這種經典的十五,這種白金,十八,這種新款藍金,二十五。”
“你這還這麽貴?”
“都是正貨,不是那種尖貨能比的嘅。”
“我怎麽知道是不是?”
“大哥說笑了,來這邊,尖貨賣給誰?您先拆開,對不對,食了不就知道了?唔就在身邊,不是正貨退錢。”
“行吧,那就這個,來一包,爆珠來一包。”李樂伸手一點。
“ok!三十蚊!”
“誒,給錢,”李樂瞅了眼成子。
“啊?”
“啊什麽,買給你的。”
“買給我,還要我掏錢?”
“咋?”
“得得得,我掏。”
成子從褲兜裏摸出一把零錢,找出三十,遞給,拿了煙。
“多謝,大哥。”收了錢,想了想,又神秘兮兮的說道,“成條成箱的,兩位要不要?價錢好說。”
“哦?成箱的什麽價?“
“成箱算拿貨,比外麵低了這個數。”伸出四根手指頭。
“哦?你這有?”
“有,不過得”
正待說,忽然聽到一陣摩托車的聲響傳過來,隨後,又伴著一聲吼,“一大躉死仔包!恁自家唔愛讀書莫帶衰別人,趌趌滾哢!”
幾人齊齊轉頭,就瞧見一皮膚黝黑,穿著件跨欄背心,外麵套著件鬆鬆垮垮白襯衫,褲腿卷著的長褲,腳踩人字拖,嘴裏叼著煙,頭發在海風中淩亂著的的中年大叔,騎著一輛本田艇王,車屁股後麵還用鐵鉤掛著pet打包帶編的,插著魚竿的大筐,轟隆隆,一邊罵著一邊開過來。
立時,包括在內的這群葬愛,大叫一聲,“唷!梁龍王,走緊走緊啊!!!”
然後用最快的速度,爬上心愛的小摩托,踩得踩,擰的擰,“突突突突”一溜煙,四散而逃。
“臭鹹魚仔,不學好,早晚掉海裏淹死!!”
艇王慢慢悠悠停到李樂和成子身邊,中年男人腳一撐,衝一臉疑惑的李樂笑道,“怎麽,不認識了?”
“啊,梁叔,你這,咋?”
李樂這才瞧清楚,是梁燦老爸。
隻不過這副打扮,和幾年前在紅空,梁燦一家請吃飯時候那副帶著金邊眼鏡,頭發梳的整齊,文質彬彬的一比起來,就像換了個人。
“嗨,在紅空麽,不就得穿的正一點,在家裏,怎麽舒服怎麽來啦。”
“嘿嘿,差點認不出來了。”
“倒是離老遠就瞧見你這大個兒,怎麽比以前還高壯呢,這身上嗯。”梁燦老爸量著李樂,點點頭,“等久了吧?”
“嗬嗬嗬,我們剛到,也就十分鍾。”
“嗬,就這會兒這群死仔包就找上你了?”
“死仔包?”
“啊,就這群小彩毛,平日裏不學好,學也不上,船也不跑,也不進廠打螺絲,整天就知道玩電腦,打台球,喝酒打架鬧事兒騷擾人小女孩,烏煙瘴氣的。”
“嗬嗬嗬,挺客氣的,這不,還買了兩包煙。”
梁燦老爸瞄見成子手裏的煙,就看了一眼,點點頭,“還行,沒拿尖貨坑人。估計都是從上家手裏拿的散包,誒,這就是你弟,李家成,李總?”
“別,別,啥總不總的,梁叔,成子,叫我成子就行。”成子忙笑道。
“李家成,李嘉誠,哈哈哈~~~你這名字要是到了紅空,又得有些說道。”
“人家亞洲首富,拔根毛都比咱腿粗。”
“他可沒你年輕,再說,也不是什麽好東西。”梁燦老爸嘀咕一句,說完,轉身一拍艇王後麵的大筐,笑道,“對了,你們倆有口福了,今天出海,釣上一條龍躉,三十多斤的,回頭去村裏,找小鬆給做了,正好下酒。走!我在前麵,你們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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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誒!”
。。。。。。
車子離開學校門口,沿著海邊小路拐進一片密集的漁村。
道路狹窄曲折,兩旁是參差不齊的民居,牆皮斑駁,露出裏麵的紅磚或石塊。
晾曬的漁網掛在竹竿上,鹹腥味混合著炊煙,時不時有娃娃追逐打鬧著跑過,或是穿著水靴、褲腿卷到膝蓋的老人,提著水桶慢悠悠地走著。
很快,土路變成鋪了碎石的小路,又從小路拐進一條隻能容納一輛車通過的沙土路,梁燦老板的車子在一處異常熱鬧的棚子前停了下來。
這棚子倚著海邊堤岸搭建,頂上蓋著厚厚的帆布棚,海風毫無遮攔地灌進來,帶著濕潤的涼意。
進門,連個正經招牌都沒有,隻在入口一根木柱子上釘了塊三合板,用紅漆歪歪扭扭寫著個“鬆”字。
然而,棚子門口的空地上,卻停滿了車。
成子掃了一眼,除了本地牌照,還有“粵a”、“粵b”,甚至紅空那邊雙牌的“粵z”也不少,大奔s寶馬7,緊挨著路虎霸道小卡宴,與這簡樸的棚子形成鮮明反差。
“就這?”成子小聲嘀咕一句。
“就這。”作為吃貨的李樂,眼睛亮了起來。這種地方,往往藏著最地道的味道。
“瞧見了麽?這就是我們粵省食客的腳力。”梁叔腳撐地,熄了火,指著那些豪車笑道,“為了這口剛上岸、才斷氣的鮮甜,別說一百兩百公裏,鑽山溝進漁村,扒拉開這些破石爛牆也要摸過來。在城裏大魚大肉吃膩了,嘴巴刁著呢,就認這一口鍋氣和鮮甜味。”
李樂和成子下了車,海風裹挾著裏麵煎炒烹炸的濃烈香氣撲麵而來,還夾雜著新鮮魚貝、活蝦蹦跳的生氣。
棚子裏人聲鼎沸,談笑聲、鍋鏟碰撞聲和著海浪的刷刷聲,熱鬧得緊。
食客們衣著各異,有穿著講究襯衫西褲的,也有和梁龍一樣背心拖鞋的。
“龍哥!”
“龍叔!今日有乜好嘢?”
“阿龍,過來食杯酒啊!”
梁叔一露麵,好幾桌人都站起來熱情地打招呼,稱呼各異,但語氣都透著熟稔和那麽一點說不清爽的敬重。
梁叔笑著揮手回應,“食緊食緊!今日有客,唔得閑,下次!下次!”
一個帶著白色廚師帽、臉膛紅黑的中年漢子從熱氣騰騰的廚房口探出身,脖子上搭著條看不清原色的毛巾,老遠就喊,“龍叔!今日咁早?”聲音短促又響亮。
梁叔提著那個裝著魚的大筐走過去,“小鬆,喏,撞大運,撞上個三十幾斤的龍躉!”
掀開蓋著冰塊的海綿一角,露出裏麵那條魚王青黑色帶著斑斕花紋的大魚,“放過血了,拿冰鎮著。今日屋企人來,靚女交畀你了,俾心機做嘢!”
小鬆湊過來看了一眼,眼珠子都亮了,油乎乎的手在大圍裙上一抹,“哇!正嘢!放心,包在我身上!”麻利地接過筐,“老規矩?清蒸、生燜、砂鍋粥?”
“嗯!”梁叔點頭,“清蒸要脊背厚實的肉,薑蔥淋豉油,油要靚。生燜搞肚腩,多拍幾瓣紫金椒醬進去,要燜到骨頭都入味。魚頭魚尾拿去滾濃湯,撒把嫩芫荽,記得落幾粒胡椒醒味!另外,”
梁叔轉頭對李樂成子笑道,“再點幾個小鬆拿手的,嚐嚐我們汕美風味,薄殼米炒飯、蠔烙酥香點、白灼西刀丸,哦,對了,炒碟蒜蓉番薯葉!酒就拿我放這裏的鳳城液。”
“收到!龍叔帶客坐,一陣就好!”小鬆大聲應著,提著魚筐,風風火火鑽進廚房。
三人在一張靠邊、挨著漁排方向的塑料圓桌坐下。
塑料矮凳帶著滑膩,桌麵上鋪著一次性紅色塑料布,散落著塑封的餐具。
棚子邊上就是海水,借著棚頂懸掛的幾盞白熾燈昏黃的光,能看到漁排在微浪中輕輕晃動,係著的浮球上下起伏。
成子坐下,看著這熱鬧又奇特的景象,想了想,“梁叔,那個您說的,紅空那邊的”
“哎呀!”梁叔大手一揮,截住他的話頭,大笑道,“哈,急乜嘢?人喺大海行船,食飯大過天!天塌下來也要吃飽再說。”
說著,熟練地提起桌上的鐵皮大茶壺,給三人的塑料杯倒上滾燙的帶著一點焦糊煙熏氣的黃枝香茶。
“安心坐定,先飲啖茶!生意嘅嘢,不急。明早早船,我帶你們兩個後生仔出海玩玩,感受下大海,返來再慢慢傾,好唔好?既來之,則安之嘛。”
成子點點頭,笑著端起茶杯“得,都聽梁叔安排。”
李樂倒是咂咂嘴,“梁叔,以前整天聽阿燦說老家的海鮮有多好吃,今天,有口福了。”
“哈哈,包你食過返尋味!”梁龍咧嘴一笑,“等下你就知,小鬆的手藝,當年坡縣南洋的大酒樓花大錢來請,小鬆都不去的。”
正說著,夥計送來兩瓶鳳城液,遞給梁叔,梁叔接到手裏,衝兩人晃了晃,“怎麽樣,嚐嚐我們這邊的酒?兩瓶,咱們三個,沒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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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開車~~~”
“小事,有人開車送。”
“那就沒問題。”
“來,倒上!”
很快,幾碟涼菜先上,油亮鮮紅的生醃蝦蛄,蜷曲著身子,散發著蒜香和酒香。飽滿的毛蚶微微張著口,露出裏麵誘人的肉色;炒得金黃的薄殼米,點綴著翠綠的蔥花,還有一盆熱氣騰騰、料足得快要溢出來的菜茶,裏麵有蝦米、魷魚幹、臘腸、粉絲、青菜,上麵撒著炒米和花生碎,香氣撲鼻。
“來來來,就當自己家,動手!”梁龍招呼著,分別給兩人夾了蝦蛄,“嚐嚐,夠鮮甜!”
李樂和成子一起開動,生醃蝦入口冰涼,肉質緊實彈牙,帶著海洋的鮮味和濃鬱的醃料香,微微的辛辣過後是回甘。
毛蚶更是鮮嫩得不可思議,帶著一絲鐵鏽般的獨特風味,蘸點蒜蓉辣椒醬,滋味絕妙。
薄殼米鮮香下酒,菜茶則口感豐富,鹹香鮮美,一碗下去渾身舒坦。
“點樣?沒騙你們吧?”梁龍看著兩人,得意地問。
“好吃!”成子嘴裏塞得滿滿,含糊不清地讚道。
李樂嘴上說,手不停,“讚!”
“哈哈哈,來,別顧著吃,喝酒喝酒!”
三人剛要舉杯,這時,後廚傳來一陣誘人的香氣和“啫啫”的聲響。
夥計端著一個巨大的砂鍋快步走來,放在桌子正中央。蓋子一掀開,濃鬱的香氣伴隨著滾燙的蒸汽猛地竄出。
砂鍋裏,是剁成大塊的龍躉魚頭,正被滾燙的醬汁包裹著,滋滋作響,濃鬱的蒜香、蔥香、醬香混合著魚肉的鮮香,霸道地占領了周圍的空氣。
緊接著,清蒸龍躉魚腩也上來,雪白厚實的魚腩鋪在盤子裏,上麵撒著細細的薑絲和蔥絲,淋著滾燙的豉油,油光發亮。魚肉紋理清晰,一看就知道火候極佳。
最後是生燜魚身,深色的瓦煲裏,龍躉厚實的魚身段浸潤在濃鬱的醬色湯汁中,湯汁裏能看到紫蘇葉、蒜瓣、薑片和豆豉,正咕嘟咕嘟地冒著泡,香氣醇厚。
“喲,酒放一放,來來來,趁熱食!”梁叔給兩人各夾了一大塊清蒸魚腩,“試試這個,最靚就係魚腩!”
李樂夾起一塊,魚肉潔白如蒜瓣,筷子輕輕一撥就離骨。送入口中,嫩滑無比,帶著清蒸特有的鮮甜,魚油豐腴,入口即化,隻有大海最純粹的鮮味在舌尖綻放。
豉油的微鹹與花生油的油潤恰到好處地點綴其間,絲毫沒有搶奪魚本身的榮光。
“哇!這肉……”成子也嚐了一口,眼睛瞪得溜圓,“也太嫩了吧!一點腥味都沒有!”
“哈哈,龍躉就係咁,越大越靚!”梁叔一指,“再試試砂鍋魚頭,夠鑊氣!”
砂鍋裏,碩大的魚頭魚骨貢獻了全部的膠原和精華,奶白色的湯汁醇厚如酪,純粹的鮮甜,厚重膠質的豐腴感,再加上芫荽的清香和胡椒的點點辛意,一口熱湯下肚,一股暖流從喉嚨直熨帖到四肢百骸。
而生燜魚身則又是另一種風味,魚肉厚實入味,醬香霸烈,鹹香中帶著椒醬獨特的微辣與發酵韻味,直衝鼻腔。
骨頭邊緣的軟糯膠質、骨縫間的嫩肉都浸透了這濃鬱的醬汁,入口鹹鮮辣柔和交織,卻又層次分明,迥異於清蒸的粗獷豪放。
那燜得酥軟的骨頭仿佛都能吮吸出滋味,越咂摸越有味道。
“食酒食酒!”梁龍舉起酒瓶。
梁叔看著埋頭苦幹、幾乎顧不上說話的兩個人,黝黑的臉上綻開滿足的笑容,端起酒杯,“食龍躉好過做大官!飲勝!”
“好咧,梁叔,幹!”
“幹了!”
大海在棚外無聲地湧動著,燈火搖曳的人聲鼎沸中,美食的至味在大快朵頤間悄然滲入骨髓。
生意?似乎真如梁叔所言,被遺忘在這片濃鬱得化不開的鮮美海味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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