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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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說那大愛仙尊整天龜縮在大愛仙殿裏,到底圖個啥呢?莫不是她也修煉那極樂門的《太上忘情丹鼎流》,所以才躲在山頂編織這般幻境來尋開心?”
    “不像。”陳莫凡果斷地搖了搖頭,十分肯定。
    其實虞博雅這般猜測,他也曾有過。隻是……
    “他們領域的‘質’截然不同。階段三之後,進化體的持續進化似乎與情緒緊密相關。倘若極樂門那些人的修煉路徑是‘喜’與‘樂’,那麽‘大愛仙尊’便是‘愛’與‘欲’……”
    所以……按照喜樂門那幫人靠耍人來獲得“極樂”修煉的路子來推斷,大愛仙尊是在汲取我身上的愛欲?
    陳莫凡心中思忖,眼裏晦暗不明。
    隻不過,這些目前都隻是猜測,真相如何,恐怕得等自己也達到階段三才能知曉了。
    心悸的感覺仍一陣陣在心底翻湧。
    雖說幻境裏的一切是虛假的,可即使那一切都是假的,但那刻骨銘心的情感卻是真的。
    “好啦,博雅,你就別問了。實際上,關於大愛山上發生的一切,我到現在都還一頭霧水,理不清頭緒。
    這個世界或許並非我們看到的這般簡單,有些事不是我故意隱瞞,而是現在還不能說。現在說了,對你們不但沒有好處,反而隻有壞處。”
    虞博雅:“什麽壞處?”
    “會死的。”
    看著陳莫凡一臉嚴肅,分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眾人頓時明白,陳莫凡這是認真的。
    而且在這種關乎生死危機的大事上,陳莫凡也從來都不會開玩笑。
    語氣稍作停頓,陳莫凡帶著一絲疲憊,幽幽地繼續說道。
    “秦自強的出現很突然。
    雖說沒有秦自強的出手,你們現在還能不能見到我都還兩說。
    但秦自強那個時候出現的動機是什麽?
    甚至從山城異變那日起,我們一路走到此處,所經曆的每一步,每一次生死危機、絕望掙紮……
    以及我們對自己能力的開發……
    一步一步,巧,真是太巧了啊……”
    陳莫凡苦笑一聲,沉吟兩秒後,才繼續緩緩道來。
    “巧到就好像冥冥中有一個存在,早在一切開始之際,就已將我們後續的故事譜寫成章了一樣。
    這種感覺真的很不好,以至讓我開始質疑起了自己現在所做的一切究竟有沒有意義。”
    好累啊。
    真的好累。
    陳莫凡從未有一刻像此刻這般,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的疲憊。
    過往種種,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但倘若一切都是假的呢?
    白玉京之上的眼睛。
    秦自強手下回溯的時間。
    一切的一切,陳莫凡發覺自己越發看不懂這個世界了。
    這令人絕望的世界。
    什麽是真,什麽是假,他分不清,他也無力去分清了。
    此時此刻,來大愛仙尊幻境中那些畫麵在他的腦海中逐漸發酵,苦澀發酸。
    也許就像大愛仙尊說的是對的?
    自己終歸也隻是普通人,如果敵人是那些翻手覆手之間時空逆流成河的存在,自己這些努力又算得上什麽呢?
    沉淪在那般幻境中,或許才是真正的解脫,至少到死都能沉浸在幸福裏。
    山洞內,一切聲音都歸於沉寂。
    一群原本生活在現代化都市的現代人,驟然改變了賴以生存的環境,陷入這個充滿變異、原始、野獸吃人、植物吃人,甚至人吃人的絕望荒野,心中的迷茫與不知所措早已成了常態。
    但這一路曆經風霜,不管遭遇多大的艱難險阻,大家之所以能相互扶持著活到現在。
    其實有很大一部分因素,就是那永遠站在所有人身前,將一切都扛在自己身上的陳莫凡。
    陳莫凡從未自詡過是什麽隊長。
    但那一聲“隊長”,卻是大家發自內心、一致的稱呼。
    不知何時起,陳莫凡自己都未察覺,自己早已成了這個看似鬆散的小團隊的精神支柱。
    可此刻,大家竟發現,那位永遠內心熾熱如朝陽的隊長,身上竟也染上了幾分“喪”氣?
    山洞外傳來夜露打濕竹葉的聲響,螢火蟲的光斑在洞口結成透明的繭。溫蒂解開發繩,青絲墜落時帶起的風讓插在牆上負責照明的火把明滅不定,也波動了陳莫凡的視線。
    “宿命論嗎?”聽完陳莫凡一番發自內心的感慨,溫蒂坐到他身旁,將一份剛采摘不久、用荷葉包裹的野果遞到陳莫凡懷中,“其實我曾經也深信宿命。像我這樣出身的女孩,無論怎樣努力,在命運的安排下,一切都是徒勞的。
    即便後來在某些歪路上展現出天賦,也不過是讓那個畜生把我賣了個更高的價錢。很早我就不會哭了,可能是因為以前哭得太多,便失去了哭泣的能力。
    在山城監獄的日子,反倒讓我的內心獲得了前所未有的寧靜。
    命運可真是個有趣的東西。
    死刑是解脫,即便世界異變之後,我也隻想與那樊籠一同永墜深淵。
    可隊長啊,是你們將我從樊籠中拽出。
    也是你讓我明白,在命運無盡的褶皺裏,必定有為你而生的人。即便潮水淹沒你的呼吸,也別讓雙眼被虛無蒙蔽,再多堅持一下,等那個人如流星般劃破夜空,出現在你眼前。
    連最精密的織物都會有反線。”
    溫蒂扯下纏在腕間的紅繩,細麻繩在空中繃成直線。
    “我們是活在當下的生物,哪怕命運是三女神織機上紡出的絲線,筆直向前,一路通向……既定的終點。我們也能在當下,以殘陽為酒,以骨火為筆,在倒數的沙漏裏鑄出第二輪朝陽,用胸腔裏沸騰的洪爐,將自己和那宿命的鎖鏈一同燒成灰燼!”
    凝視著陳莫凡那重新泛起別樣情緒的眼睛,溫蒂聲音輕柔。
    “隊長,雖然不清楚您在大愛山頂究竟看到了什麽,遭遇了怎樣的打擊,即便您就此停下腳步,不再前行,我還是想說。”
    “我想說,你好厲害。”
    “能保持初心不改的前行,你好厲害!”
    “能承受痛苦還依舊善良,你好厲害!”
    “能帶領我們在泥濘中播種希望,你好厲害!”
    陳莫凡苦笑,隻是抬手間,幾滴晶瑩無聲無息消失於虛無。
    “真是的,我都三十歲的人了,又不是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