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經是太子，天下都是你的，讓讓他怎麽了？”
    這是年幼的沈鄴，聽得最多的一句話。
    他成為了太子，失去了父皇，在深宮之中，除了身邊的貼身太監，就隻有父皇對他最好了。
    母後……
    她自小就不喜歡自己。
    王得全經常說：“殿下不要難過，太後娘娘不是不喜歡您，她是對您寄予厚望，愛之深，責之切。”
    不！
    沈鄴覺得王得全說得不對。
    母後不愛他，甚至厭惡他，她看自己的眼神，總是充滿了挑剔和惡意。
    他能感受得到。
    但他不死心，所以一次次試探。
    “王得全，掌燈！”
    再一次被噩夢驚醒，沈鄴坐起身，煩躁的情緒籠罩在心頭。
    飄忽的燭火搖曳，漸漸變得明亮。
    兩個小太監將明黃色的床幔用黃銅簾鉤挽了起來，王得全躬身上前：“皇上，安神茶。”
    宮中三年大選，皇帝近日裏來卻屢做噩夢。
    欽天監說皇帝這是紅鸞星動，但那紅鸞星被烏雲遮蓋，難見天日。
    皇帝噩夢連連，正是因那烏雲會興風作浪，將與皇帝紅線相牽之人害了去。
    王得全看了看皇帝疲憊的神情，溫聲道：“皇上，大選已經結束，選中的各位小主們都已經入住儲秀宮，皇上您最近忙於政務，太勞累了也不一定，不如換個景致，鬆快鬆快。”
    換了旁人，這些話是萬不敢說出來的。
    可王得全不是旁人，他是在皇上小時候就伺候在側的，對皇帝是三萬個真心，毋庸置疑。
    他也是心疼，才會冒著風險勸誡。
    要知道，如今的後宮裏，貴妃娘娘正當寵，傳到她耳朵裏，哪怕是皇上的貼身太監，也免不了要脫一層皮。
    “嘖……”
    坐在床榻上的沈鄴揉了揉眉心，無所謂地順著他的話道：“明兒你去挑一個，哪個都行。”
    反正哪個都一樣。
    第二日下了朝，沈鄴按著平日裏的習慣，再次去給太後請安，到了宮門口才想起來，太後帶著吳家二妃去寺廟祈福了。
    他本是要走的，卻被長廊後的一道聲音吸引了過去：“娘娘的意思是，要讓薑昕玥和貴妃娘娘打擂台？”
    “貴妃自負美貌，這些年霸道專橫，後宮早就怨聲載道，我們娘娘冷眼瞧著，這一屆的秀女中，也就這個叫薑昕玥的美貌比貴妃更盛，若是能讓她們過上幾招，皇上也能分分心。”
    也沒指望著那個秀女能鬥倒貴妃，但若是能讓皇上厭棄貴妃幾分，後宮裏的姐妹，也才能多一些機會。
    沈鄴站在一牆之後失笑。
    他也不見得真愛貴妃，不過貴妃家世使然，他也並無真心愛慕之人，寵誰都是寵。
    既然人人都想要他的寵愛，給有用之人，總比無用之人好。
    太後不也是以為，可以靠一個淑妃來拿捏他，讓他赦免了吳家的罪名，才會那樣安分嗎？
    幼時拙劣的把戲，妄想騙過他，簡直可笑。
    他需要被愛，需要被認可，但絕不向任何人祈求真心。
    他要的，是有人全心全意待他，向他獻上真心。
    任何試圖欺騙他的人，都會付出代價。
    “王得全，今晚安排薑昕玥侍寢。”
    果然來了新人，戲台子上就熱鬧起來，倒是比平日裏有意思多了。
    鴻臚寺副官之女，是個知書達理，善解人意的。
    隻是那張美貌絕俗，嫵媚動人的臉上，滿是愁苦。
    她不願侍君。
    沈鄴短暫的驚訝了一瞬，將她已經褪了一半的外衣又提了上去：“既不願意，就滾出去，朕沒有勉強女人的癖好。”
    大家族之中，賣女求榮之事屢見不鮮，薑昕玥生得如此美貌，本身就是一種災禍。
    隻是想到自己手底下的官員如此下作，用妻女來謀求榮華富貴，沈鄴的心頭就有一股無名的怒火在燃燒。
    大丈夫當以家國社稷為己任，保家衛國……保的是什麽家？衛的是什麽國？
    不以強大自身為武器，倒用些歪門邪道，令人不齒。
    柔弱的少女飛快地滾下床，跪在他的腳邊，顯得他像一個欺男霸女的惡霸。
    “皇上恕罪，臣妾第一次見皇上，為皇上的龍威所震撼，一時失態，實在是情不自禁，求皇上不要與臣妾計較。”
    倒是個會圓話的，可終究是太嫩了，那雙眼睛可不會說謊。
    “是嗎？”
    “那明日朕還召你侍寢。”
    他說過，任何欺騙自己的人，都要付出代價。
    一連三日，皇帝都召了新晉秀女薑昕玥侍寢，並且還晉了位份。
    一時間，薑昕玥的風頭無兩。
    這三日，沈鄴都不曾碰過她。但宮中人不知，以為她頗得寵愛。
    隻是為了小懲大戒，不過幾次，沈鄴就忘了這麽一個人。
    薑昕玥是過分美麗，但他對愁眉苦臉，滿嘴謊言的女人沒有興趣。
    直到——
    在洗荷殿外再見到她，他那顆沉寂已久的心，再次跳動了起來。
    她熱情、她活潑、她野性難馴，她大膽、她直接、她身上有一種蓬勃的生命力和不顧他人死活的美麗。
    她說他可以求愛，但最愛的要是自己，她說他的傷他的痛，她都不懂，但她隻要看他難過，就會心碎。
    她為了他，可以舌戰群儒，可以忤逆太後，她能看懂他的偽裝，順著他的心意。
    她好像，天生就是為了他而來的。
    她演技爐火純青，眼淚說來就來，比他見過的任何戲子都更加高超。
    一開始，他也被騙了，以為她愛自己愛得深沉，愛得要死要活。
    她不是那個薑昕玥！
    意識到這一點，他便有心觀察，得出的結論未變，她的確不是她。
    她是誰，並不那麽重要。
    重要的是，這個薑昕玥已經走進了自己的心裏。
    她想要的，他都有，那麽她愛他，幾分真假，她自己還分得清嗎？
    隻要他一直給她她想要的，那他沈鄴就永遠立於不敗之地。
    江山和美人他都有，做人切莫貪心。
    人生，知足常樂。
    更何況，幾個孩子都被她養得很好，朕這一生，比皇祖父和父皇都要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