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升的太陽照在水上，水邊的雜草又多又高。鹿皮商隊的最前頭.
    一個穿著精致華服的老爺抱著一隻機靈的小狐，對著一群人笑眯眯地說：“咱鹿皮商隊連著幾代修橋鋪路，南北各地運送貨物，你們出去打聽打聽，咱可是十裏八鄉有名的善人！咱這也是可憐你們，背井離鄉來這碼頭尋活幹，多不容易是不是？”他指著旁邊一個四方桌凳，“咱們要的人也不多，按了手印就能幹活，賺了錢，養活老小不成問題。”
    站在下麵的人大多是窮鄉僻壤之地千裏迢迢趕來的窮苦人，他們昨夜得了有活幹的消息，一早兒雞都沒叫便起了身子，趕著路急匆匆地過來。
    等著鹿老爺講完，他們虔誠地磕頭謝恩，排著隊在四方桌凳上按手印，他們大多家中早已揭不開鍋，此刻心中隻想著怎麽好好給主子家賣力氣，換得銀錢糧食，好回家把日子過下去，根本沒人考慮酬金的問題。
    沈鳶站在下麵，一陣沉悶的馬蹄聲從身後響起，一群高大健壯的男子停了馬，下了車，迅速在她麵前列隊，一個個恭謹躬身，齊齊喊道：“參見沈提司！”
    沈鳶吸了吸鼻子，沒習慣這稱呼，側身看了一眼唐見春，“提司？什麽意思？”
    唐見春抬眼，“這支商隊是專門跑北漠到京都貨線的，以後你就給他們傳信，鹿老爺是商隊的元老，你的官別總不能比他大，當個僅次於他
    的提司，不算委屈吧？”
    沈鳶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氣，這豈止是不委屈，簡直是受寵若驚。
    台上站得遠些的灰衣文士小心地在一旁記錄，待鹿老爺說完，他便把記錄下的文字給他看。場上彌漫著緊張又從容的矛盾氣息，半晌，灰衣文士捧著文卷朝沈鳶走了過來，道：“提司大人，請您過目。”
    沈鳶哪裏有過這等待遇，她淡定地接過文書，仔細地瀏覽一遍，裝腔作勢地點點頭。
    那灰衣文士當即將文書交代下去。整個過程快速得不過一眨眼的功夫。
    沈鳶不安地看了唐見春一眼：“他們可信嗎？那些東西是什麽，我沒看懂應該不打緊吧？”
    “你放心，商隊這種東西，我可是很謹慎的，他們都是自己人。”
    沈鳶想了想，“那是你的人，不是我的人，算不得自己人。”
    “哦？”唐見春不傻，一下子就聽出了她的言下之意，他大約猜到她的盤算，“你想塞點你的人？”
    沈鳶沒想到他會這麽直接地說出來，她原以為以他那個沒皮沒臉的性子，肯定會說“分什麽你我”之類的討人厭的話，沒想到他這次竟然沒有打謔謔糊弄過去。
    “可以嗎？”沈鳶問。
    “我要是說不行，”唐見春低笑一聲，“你會不會哭給我看？”
    沈鳶眉毛立馬就蹙起來了，這人什麽毛病啊，喜歡看別人哭？
    “我不哭。”
    唐見春想了想，“行吧，說說看，你有多少人？”
    沈
    鳶沒想到他這麽快鬆口，心中一陣愉悅，這麽爽快的人怎麽早沒發現呢，早跟他合作哪來這麽多破事啊？果然，人還是要學會合作，隻有合作才能幹大事，才能做大做強。
    沈鳶看著他，鄭重問道：“小孩......可以嗎？”
    “多小？”
    “比我小。”
    “......”
    等沈鳶領著三個小孩出現在唐見春麵前的時候，他嘴角到底還是抽搐了一下。
    小褶子的腿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他從遠處走來的時候走得極慢，應當是剛剛好轉的腿還十分珍惜，害怕再次受了什麽損傷。
    看見唐見春，他褐色的臉龐上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
    阿瑤摟著芽兒站在他身後，有些警惕地看著眼前的生人。
    沈鳶滿意地看著小褶子，笑得很欣慰：“腿恢複得不錯。”
    小褶子歡心地點頭。
    “是周家的好人哥哥，他帶著一眾浩浩蕩蕩的大夫趕去破廟，本來那群大夫看著我這雙腐爛的雙腿都紛紛搖頭，結果其中有個姓張的大夫想到了一個久違的法子，說興許可以試一試。”
    “姓張的大夫？”沈鳶覺得奇怪，又問：“他使了什麽法子？”
    “我也不太清楚，隻知道他們裁了一段柳枝，剝去了表皮，削成骨頭的形狀，再將柳枝中間鑽通，說是模擬成骨髓腔，之後他們讓我喝下麻沸散，用刀將我腐爛的骨肉切除，在柳枝骨的兩端和我斷骨的切麵塗上熱的生雞血，將那柳
    枝骨安放在兩塊碎骨的切麵中間，以代替被切除的死骨，之後還撒了‘石青散’，之後再夾板固定、縫合，然後叫我好好養傷，隨後的幾日，他們每天都會來看看我的狀況，後來就越來越好了。”
    “竟有如此神奇的法子？”沈鳶驚奇道。
    “嗯！聽大夫說，是因為柳枝裏麵的紋路結構和骨頭很像，所以可以這樣做。”小褶子憨憨地笑，此刻說起這些事，他臉上仍然還有藏不住的喜悅。
    唐見春在一旁若有所思：“柳枝接骨法？”
    小褶子雀躍地跳起來：“對對對，就是叫這個名字！”
    沈鳶溫柔道:“張大夫有沒有說後續怎麽養這腿？”
    小褶子道：“說了，說是要每日熬製幾份藥喝下，直至傷口完全愈合，骨頭完全長好。”
    沈鳶聞言，朝唐見春看了一眼，帶了幾分期許。
    唐見春無奈，抬了抬手，立馬有一個壯漢上前來，他吩咐道：“等會去藥鋪抓幾服藥，以後你就負責煎藥、煮藥，每日照料這小孩吃藥。”
    小褶子與這壯漢茫然地互相看了一眼。
    唐見春看向小褶子，“喂，小孩，帶他去抓你要的藥。”
    沈鳶驀地澀了眼睛，苦命的小褶子，以後終於有人照顧了。
    唐見春覺得自己是個大冤種，他耷拉著眼皮看了看另外倆小孩，“合著，我這商隊是給你帶小孩的？”
    沈鳶心虛地搖頭，“才不是，小褶子以前能扛很多貨的，隻是現在腿上
    有毛病了，幹不了了......至於阿瑤和芽兒，各有各的本事，阿瑤口齒伶俐，邏輯清晰，讓她來記賬再合適不過，芽兒，芽兒年紀尚小，可塑性高，以後做什麽都可以！”
    唐見春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他算是明白了，合著這人把他這當孤兒之家了唄。
    他眯著眼看了看倆小孩，也罷，至少長得漂亮，放在商隊裏啥也不幹，養養眼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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