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塊岩石之後，沈鳶和靈芝縮在一起說著話。
    靈芝聽完她的打算煩躁地抓了抓頭發，繃直了唇角，語氣中充滿怒意：“孟嬸嬸這意思，是把你賣了唄？賣給大戶人家？”
    沈鳶做了個手勢：“不完全如此。”
    靈芝見她這副神情，心中也是知道了個七八分，冷漠道：“所以你已經想好了唄，隻是通知我一聲？”
    她積攢了一天的怒氣終於爆發了，她的手臂上因著用力爆出了一根根青筋。
    她盯著沈鳶，每一個字都說得很用力，好像要把牙齒給咬碎。
    “找個人家嫁了？”她長長地冷笑一聲，“我靈芝才不稀罕！你到人家府上去伺候別人，我嫁給別人，不照樣也是伺候，紈絝少爺都把滿院的丫頭當小妾挑呢，我這樣要啥沒啥的人，嫁過去不是白白受欺負？此生哪還有翻身之日？”
    她冷冷地笑著，扭過頭去，臉色糾成了一塊皺巴巴的破布，“不過也是，你不喜歡我，我嫁給誰都與你無關。”
    沈鳶微微一愣。她完全忘記了眼下自己的身份，還是一個被靈芝喜歡著的男子，以這樣的身份勸靈芝嫁人無疑是變相的拒絕。
    她無可奈何地比劃著，指出關鍵：“沒有錢，活不下去。”
    靈芝臉上的肌肉憤怒地顫抖著，眼裏迸出火般淩厲的目光，語氣卻是詭異地平靜：“所以是錢的問題對嗎？所以為了錢，你可以犧牲自己，犧牲我，對嗎！”
    幾乎是質
    問的語氣，沈鳶看著她，平靜地點頭。
    沈鳶雖然沒有直接答應孟氏，但是孟氏說得一點都沒錯，眼下再這樣混亂的局麵下，進入大府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不僅有了物質保障，還有了安全保障。
    她現在和靈芝流離失所，綁定在一起不會有任何的相互加成，隻會互相拖累。
    也許孟氏也有自私的打算，但是，她做得並沒有錯。一個本本分分的中年女人喪夫又沒了家，帶著個嬌滴滴的小女兒在難民營中苟且，好不容易遇到了人生中的第二個貴人，奈何卻沒機會再次青雲平步。好在她遇到了江家兩兄妹，靈藥和靈芝，這兩人點燃了她絕望生活中的唯一希望。
    沈鳶非常明白，繼續跟著這一群難民走下去並不會安全，但若是去了孫家，一切似乎都會迎來新的轉機。
    當然，無可厚非，沈鳶承認自己也有私心。孫家府邸地處雪域和遼淵的交界——這是不是意味著她有機會看到沈家人呢？
    這一切心理活動，靈芝全都看不出來。
    她隻知道，沈鳶變得極度冷漠。
    沈鳶從前會吼，會瞪人，會氣得臉紅，會扯著嗓子大聲說話，可是如今的她，似乎沒有情緒，沒有人情，像一塊木頭一般，黑黝黝的眼睛裏一點神采也沒有。
    的確。她好像扮演著啞巴，卻又好像，本就是個啞巴。
    那樣沒有神采的眼睛，靈芝根本一點也看不透她的心思。
    這樣的情況下，
    靈芝自然地將所有的過錯和變化歸結到自己的身上。
    一定是因為自己剛才態度太過強硬，惹得她討厭了！
    過了一會，靈芝心痛地低聲嚎哭起來，她渾身劇烈顫抖著，她是最不忍心，也最不願意和沈鳶有任何矛盾。
    她悶吼一聲，心髒一陣一陣地縮緊。
    半晌，她擦幹眼淚，上前去抱住沈鳶瘦弱的軀幹：“......小鳶，我去，做什麽我都去。”
    抱了許久，靈芝才放開她。
    沈鳶輕輕拍打著她的背，她抿著嘴反複看沈鳶，生怕沈鳶出了什麽狀況。
    不得不承認，逃難的摧殘下，沈鳶已經不再是初見時憨厚可愛的模樣，她此刻臉頰深深凹陷，眸中死水一般沉靜，下巴尖得像掛在屋簷上的冰棱。
    靈芝看向她絞纏的十指，不由得一陣痛心，那跟雞爪子有什麽區別？怎麽之前就沒注意？
    靈芝小心翼翼戳她的手背，見她沒反應，又愧疚地一根根掰開她的手指，重新跟自己的手比較，將嘴巴癟了又癟，恨不得將自己身上的肉換給她。
    靈芝好幾次盯著她，欲言又止。
    沈鳶輕輕抽出手，比劃道：“說吧，有什麽事瞞著我？”
    靈芝幹笑兩聲，突然覺得自己的聲音無比刺耳，明明很想繼續笑，笑得自然一些，一聲嗚咽卻從心底最深處衝出。
    沈鳶比劃道：“別瞞我了，你不是能瞞事的人。”
    靈芝脆弱的心髒突突直跳，不由自主地捂在胸口那個位置，
    愣怔無語。
    沈鳶歪著頭看靈芝。
    這幾日，靈芝一直跟自己在一起，不可能有機會闖禍——除了在商隊的時候，那時她並沒有注意過她的動向。想到這裏，她心中有了些答案——關於要從哪方麵去詢問她，將真相一點一點地勾出來。
    靈芝說不說實話不是大問題，沈鳶隻需要她稍微在腦子中想一想。
    “是不是在商隊的時候，做了什麽虧心事？”沈鳶用手勢和她交流。
    靈芝被問個措手不及，情緒猶如滔滔洪水，猛地衝垮了苦心鑄就的堤壩。
    沈鳶已然明白過來，比劃道：“與人起了爭執？”
    靈芝顫顫巍巍地摩挲著衣角，老實道：“我進了後廚，日子並不太平。那個姓孫的家夥看上了我，便每天要挾我為他做事，我為他做了許多事，他不把人放在眼裏，經常羞辱我。”
    靈芝抬眸看了看她，“也羞辱你。”
    沈鳶按著胸脯，耐心地等著她的下文。
    “那日我實在是氣急，我便盤算著去他的馬車上將他打上一頓，好賴我都受著，就想發泄一下心中的怒火，我也不是個嬌弱的女人家，也想告誡他我不是好欺負的人！”靈芝說到這裏，語氣明顯弱了下來，語速也慢了許多，“誰料，那日他不在，我在馬車裏見著了一個碧綠色的寶盒，雖說是藏匿在暗處，但是我一眼就瞟到了那個綠色的閣角，那時不知是鬼迷心竅還是怎麽地，我竟然想打開瞧瞧
    ，畢竟他那個人，平日裏盛氣淩人，誰知道這寶貝又是從誰那裏搶來的，我想著我摸摸也不算什麽。”
    “然後呢？”
    “外麵忽然有聲音，有人掀開了馬車簾，我本想迅速放回去，誰料，那東西是翡翠玉做的，比鋼還硬，拿出來顛倒了方向，不按原來的紋路竟然塞不回去，情急之下我隻能把盒子先蓋好，把東西暫且放在衣兜裏，掩飾好現場。好在來人不是姓孫那家夥，那人自以為我是來找姓孫的，便二話不說把我拉走了，我後麵一直在想辦法還回去，但是一直沒成，就......”
    她垂著眼看沈鳶，“就一路帶到了這裏。”
    沈鳶心中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她握住靈芝的手，比劃道：“什麽翡翠玉，拿出來我瞧瞧？”
    靈芝小心翼翼地拿出那拇指大小的翡翠，沈鳶忽而心髒驟停。
    那翡翠形狀似一支芙蓉，型姿優美，冠狀如傘，葉子別具一格，晶瑩剔透。此刻正閃耀著詭異又迷人的綠光。
    玉芙蓉？
    沈鳶倒吸了一口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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