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悅容沒有驚動他，悄悄靠著牆坐下來。盡管她一點聲響都沒有，吹笛的人還是察覺了，立刻回過頭來，刹那間，花悅容從他眼眸裏看到了濃重的殺意，嚇得她忙從陰影裏探出頭來，“是我，是我啊。”
    她一開口，對方臉上立馬浮起一種見了鬼的表情，但花悅容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因為那表情一閃而過，快得讓人抓不住。
    她謹慎的把身子縮回陰影裏，以免被人看到。
    “你吹的什麽？”她問。
    燕雲恒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情，交出手帕後，花悅容很長時間沒再出現，他以為這個異類已經退出了自己的生活，可冷不丁又突然出現，著實讓他有些猝不及防。陌生的情緒在心裏一閃而過，他來不及回味，隻是冷冷的看著她。
    花悅容習慣了他的沉默和麵無表情，又說，“我聽出了一點落寞，你想家了麽？你家離這兒遠麽，再遠也沒我遠吧，我家在西泠，家裏有爹娘，兄弟姐妹，大概離家太久了，我都有些記不清家人的樣子了……”
    每次見她總是一副打了雞血的模樣，現在靠坐在牆邊，幽幽的望著遠處的天空，難得露出一絲嫻靜的模樣，燕雲恒覺得都有些不像她了。
    花悅容記起了正經事，“你知道祭月台在哪麽？聽說皇上常來，我過來碰碰運氣。”
    燕雲恒，“……”
    “我跟皇上大概犯衝，總也遇不到，那天在永樂宮外頭遠遠瞅
    了一眼，也沒瞧真切，皇上不來後宮，我也去不了前廷，照這樣下去，我的寵妃大概當不成了，但我想著，瞎貓總會碰到死耗子，希望還是有的，你說是吧？”
    死耗子皇帝眯了眯眼睛，又想拍死她了。
    花悅容卻又換了話題，“上次你偷手帕，沒被發現吧，讓你冒險，實在是不好意思，我都後悔了，可是又不好打聽，你再容我兩天，下次見麵，就把手帕還回去。”
    這麽一聽，她好像還有那麽一點良心，燕雲恒不打算跟她計較了，拿著笛子起身，準備走。
    花悅容哎了一聲，“大哥，我以後要去哪裏找你哇？”
    不是找皇帝麽，怎麽改找他了？燕雲恒居高臨下看著縮在陰影裏小小的一團，有些不解。
    花悅容腆著臉笑，“在家靠爹娘，出門靠朋友，我在宮裏隻有你這麽一個朋友，若是以後有什麽事，彼此也可以照應一些，你放心，隻要我當上了寵妃，一定讓你升官進爵。”
    燕雲恒，“……”
    “我姓花，你姓什麽？”
    “……”
    “我知道你說不了話，”花悅容把手掌攤開，“會寫字麽？”
    “……”
    花悅容見他不動，知道自己有點唐突了，訕笑著，“有些不合規矩哈，但大家都是江湖兒女，不必拘於這點細節。”
    燕雲恒瞪大了眼睛，江湖兒女是什麽鬼……
    “你是習武之人，我也會一點花拳繡腿，說起來……”她話沒說完，遠處傳來悉悉
    索索的動靜，那是禁衛走動時，鎧甲發出的聲音。
    花悅容嚇得忙縮進了牆根裏，一抬頭，燕雲恒卻已經不見了。
    等了好一會兒，總算再聽不到半點動靜，花悅容慢慢從陰影裏鑽出來，四下裏張望了一下，小心翼翼下了台階，跟來時一樣，貼著牆往回走。
    可夜路走多了，總有碰到鬼的時候。花悅容命裏帶福的本事在這天晚上不靈光了。燈籠晃得她眼都花了，冷厲的低喝像驚雷一樣炸在她耳邊，“什麽人，出來！”
    花悅容扯著裙子，慢吞吞從牆邊的陰影裏走出來，衝著禁衛們抿嘴一笑，“別誤會，我不是賊，乃是宮中小主，因流連月色，不知不覺便到了這裏，驚擾了各位大人，實在是不好意思……”
    然而，她舌燦蓮花也無補於事，領頭的冷冷打量她一番，“此處為禁地，任何人不得擅自闖入，小主不知道麽？”
    花悅容忙賠笑，“我是真不知道，俗話都說，不知者不怪，是吧大人？時侯不早了，我不打擾大人們當差，這就回去了……”她提步要走，銀光閃閃的長槍卻攔在她麵前。
    她裝糊塗，“大人，為何攔我去路？”
    “小主闖了禁地，自然不能這就麽一走了之。”
    花悅容知道今晚這個坎過不去了，垂在兩側的手縮在袖中握了握，又無奈鬆開，她打不過他們。
    ——
    燕雲恒從祭月台出來，沒多遠就碰到單靖。
    沒有外人在的時候，
    單大人在燕雲恒麵前總有幾分不正經，打趣道，“陛下，您總穿個黑衣在夜裏出沒，萬一被禁衛們當成刺客，誤會就鬧大了。”
    燕雲恒眉梢一揚，禁衛倒是不會認錯他，但有人確實第一眼把他當成了刺客。
    “今晚你當值？”
    “是啊，長夜漫漫，甚是無聊，臣本想陪在陛下身邊盡心服侍，結果陛下連人影都沒見，緒公公說您在祭月台，所以臣就來了。”
    燕雲恒冷冷一笑，“單大人要如何盡心服侍？”
    “但請陛下吩咐，臣自當竭盡所能……”
    “那就請單大人在月光下獻舞一曲，以慰藉長夜漫漫的寂廖吧。”
    單靖張了張嘴，一時說不出話來。
    “怎麽了，單大人？”燕雲恒戲謔的笑起來，“倒是跳啊。”
    單靖算知道什麽叫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了，但皇帝拿他開涮，倒底是心情好，還是不好，他居然沒看出來？
    遠處鬧出了點動靜，有人快迅跑了過去，單膝跪下，“陛下，在祭月台抓到一個宮妃。”
    燕雲恒知道八成是花悅容，心情莫名就舒暢了些，淡聲道，“既是宮妃，交與皇後處置吧。”
    禁衛領命退下，單靖眨了眨眼睛，“陛下都不問問是哪位主子娘娘？”
    “任她是誰，犯了宮規，一視同人。”
    “萬一是沈小主呢，她可是陛下的擋箭牌，若是交到後宮那些娘娘手裏，臣怕她熬不住，弄不好小命都得丟了。”
    “不會，”燕雲恒說，“
    她膽小，不敢來，敢來的定是那膽大包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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