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雲恒神色複雜的盯著那隻抓自己的手，半響憋出一句，“你自重。”
    花悅容鬆了手，改為揪住他的衣袖，並沒因為他這話臉紅，大言不慚道，“我在宮裏就認得你一個，當你是大哥，是親人，兄長與妹子還計較這個？”
    燕雲恒，“誰是你大哥？”
    花悅容腆著臉笑，“臨淵哥哥。”
    燕雲恒頓覺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夜色裏，他耳根子發燙，恍神間被花悅容輕而易舉的拖了過去。
    等意識回到腦子裏，他發現自己已經與花悅容並肩坐下了。
    花悅容把兜帽揭下來，對他晃了晃腦袋，“臨淵大哥，上次梅太後生辰，皇上來是來了，可沒等我瞧清楚他的樣子，他就走了，聽單大人說，你在皇上跟前說得上話，有機會提我兩句唄。”
    她一搖晃，頭上那朵絹花便格外有存在感，燕雲恒注意到了她今晚的樸素。
    花悅容見他盯著自己頭上看，抬手攏攏那朵花，“是不是覺得我有點寒磣，沒辦法，小宮妃就是這樣，頭飾都是別人挑完撿剩下的，這朵絹花到我手上已經破了，是我婢女修補好的，說起見皇上，我還真沒什麽拿得出手的行頭，”她頓了一下，又信心滿滿的說，“不過我天生麗質，便是沒這些東西相襯，相信皇上也會看到我的。”
    燕雲恒，“……”
    “等我當了寵妃，別說一朵絹花，要什麽沒有……”
    “你當寵妃，就為了榮華富
    貴？”
    花悅容反問，“榮華富貴不好麽，難道你願意挨凍受餓？”
    燕雲恒被問得噎了一下，說，“你在宮裏，總不至於挨凍受餓。”
    “難說，”花悅容歎了口氣，“你是皇上身邊的人，不知道我們這些小宮妃的苦楚，剛進宮的時候，夜裏點支蠟燭都要算時辰，不然就隻能摸黑睡覺。眼下天快熱起來了，冰盆子也不知道有沒有我們的份？到了冬天，銀炭估計也是短缺的，上頭發什麽，咱們就拿什麽，也沒地方訴苦去。就說現下，挨餓不至於，可想吃頓好的也難，今兒晚上吃的蘿卜絲炒肉，可憐那肉絲兒，切得比蘿卜絲還細，扒拉半天都找不到一根，見天兒吃素，吃得嘴都寡淡了，做夢都想吃頓油乎乎的大肘子。”
    她眼睛盯著某處，目光熱切，仿佛隔空看到了大肘子。
    燕雲恒，“……”
    “姑娘家喜歡吃肘子，倒是頭一次聽說。”
    花悅容扭頭看他，奇怪道，“姑娘為何不能喜歡吃肘子？”
    “我見那些千金都是吃貓食的，一點油腥都不肯沾。”
    “你說的是那些一陣風就能吹走的千金小姐，我不是，我得吃飽肚子才有力氣。”花悅容朝他晃了晃拳頭。
    燕雲恒眉頭一挑，“吃飽了好打架？”
    “我不挑事，”花悅容說，“但有人欺負到了頭上，我也得還手不是？若是手無縛雞之力，就隻要挨欺負的份了。”
    “你當了寵妃，也會欺負人
    麽？”
    “當然，”花悅容坦蕩的看著他，“我這人記仇，誰欺負了我，我是要還回來的。”
    燕雲恒，“……”
    “言歸正傳吧，”花悅容說，“你什麽時候在皇上跟前提提我？”
    “……”
    “問你呢，”花悅容戳他手臂，“別裝啞巴。”
    燕雲恒默了片刻，“皇上不喜歡太凶的女人。”
    “在皇上麵前，我肯定加倍溫柔，這你不用擔心。”
    燕雲恒突然站起來就走，花悅容拔腿追了上去，“話沒說完，怎麽就走……”
    她去抓他的衣袖，被他粗暴的拂開，步伐邁得又大又急，花悅容氣得一拳砸在他手臂上，“你這個人……”
    話沒說完，燕雲恒突然身子一晃，栽了下來。
    花悅容愕然看著自己的拳頭，她竟然一拳把人砸暈了麽……
    低頭一看，燕雲恒倒在地上，眼睛卻是睜開的，透著讓人心驚膽顫的寒意，花悅容瞬間想到第一次見到他的情景，那次燕雲恒也是這樣躺在地上，用冰寒的目光看著她。
    “你，你怎麽了？”她蹲下來，輕輕碰了一下他的額頭，像觸到一塊數九寒冰，那點冷意一下就鑽進了她的心裏，讓她忍不住打了個顫。
    再摸他的手，也跟冰一樣，又僵又冷。
    “你冷麽？”花悅容有些慌了，“還是生病了？”她把披風解下來，蓋在他身上，“好些麽？”
    可燕雲恒並沒有好，這才剛剛發作。
    他知道今晚不應該來的，從他沒有控製情
    緒那刻起，他就知道有點不對勁，可他還是揣著僥幸來了，畢竟暗疾已經很久沒有發作了，可一發作，來勢洶湧，他牙齒打顫，竟是連話也說不出來。
    花悅容見他蜷縮在地上，不停的發抖，顯然那件披風沒什麽作用，她急得四處張望，扯著嗓子想叫人，可是不能喊，一喊他們都會沒命。
    情急之下，她也顧不得什麽了，揪著燕雲恒的衣脖子，使出吃奶的勁把他拖到避風的牆角。
    燕雲恒雖然一時說不了話，腦子卻是清醒的，這是花悅容第二次把他當死狗一樣在地上拖了……或許他該考慮滅她九族。
    花悅容累得直喘氣，一屁股坐下來，見他還是抖，身子越來越僵，愁得要哭了，紅著眼眶說，“你可千萬別有事，我還靠你當寵妃呢。”
    看到她眼裏的水霧，燕雲恒打消了滅她九族的念頭，在心裏黯然歎了一口氣。
    他習慣了隱忍，但這次發作似乎異常難受，仿佛細小的冰針無孔不入，堵住了全身的毛孔，在他的血管裏逆流而上，留下千瘡百孔，每個小孔都疼痛難忍，他的表情大概有些痛苦。花悅容用手輕輕撫了撫他的眉心，“你是有什麽病症麽，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也躺在地上不動，但是沒有這樣難受，你身上帶了藥麽？要怎麽做，才能減輕你的痛苦……”
    她仿佛鎮定了一些，說話輕言細語，一遍遍的搓著他冰冷僵硬的手臂和頸
    脖，最後幹脆把他抱進懷裏，用自己的身體暖著他。
    燕雲恒腦子裏一片空白，緩緩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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