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影裏的巴別塔議長看起來是一個四十多歲的老紳士，戴著一副玳瑁眼鏡，梳著銀白色的頭發，滿臉都是滄桑的皺紋，還有一道刀疤橫貫眼角，哪怕西裝革履也能看出一副軍人的肅殺之氣。
    “巴別塔的成員，清一色出身於聯邦軍部。”
    龍雀煙癮犯了，又給自己點了一根煙，淡淡說道：“自從前代君主康斯坦丁死後，他們在一次特殊行動中集體叛變，襲擊了天主城軍區總部的禁忌庫，盜走了大量天神之種的複製品，以及還在實驗中的鬼骸。從此，巴別塔這個組織就成立了，活躍在世界各地。”
    他頓了頓：“世界上的異端組織還有很多，不乏還有天神們的信徒，但目前最麻煩的就是這群人。我擔任大教司的時候，就跟這些家夥交手過很多次。如果早點知道我姐姐的事，我下手會更狠一點。”
    鹿不二挑眉問道：“因為想要複活康斯坦丁？”
    “不止如此，這群人還認為，康斯坦丁的死另有隱情，是被整個世界所背叛。因此巴別塔要為他們的王複仇，讓世界來陪葬。可能還有什麽別的不為人知的原因，但明麵上的作為就是這些。”
    龍雀回答道：“這些年來，絕大多數的異端組織背後，都有這群人的影子。出現在臨海市，也不足為奇。巴別塔想要報複這個世界，首要的目標實際上就是五位大祭司，尤其是我們這位。”
    “為什麽？”
    “因為我們的大祭司最強，也最為偉大。雖然因為擅自改造神術，導致被神聖智體所忌憚，但她依舊是最好的大祭司。”
    “我也覺得她很偉大。”
    雪蓮美眸裏閃過一絲愉悅和欣慰，甚至有一種少女的滿足，就像是她年少時喝到的第一杯奶茶一樣，甜蜜醇香。
    結果鹿不二的下一句話就讓她有點破防。
    “如果她老人家能對我的小修女再好一點就行了。”
    鹿不二嘀咕道：“別整天使喚她。”
    雪蓮深呼吸，飽滿的胸脯微微起伏。
    不生氣。
    蓮華和雪蓮都是她。
    反正這小子都是為了自己，有什麽好氣的。
    “目前你看到的這位，名字叫做高木礫，瀛洲人。早年不是巴別塔的信徒，當年作為瀛洲軍區代表來到北極圈，維護卡巴拉生命之樹係統。這家夥卻妄圖窺視北極圈裏的秘密，背叛了聯邦。”
    龍雀抽著煙：“高木礫提前加入了巴別塔，策劃了一場襲殺。當然，究其根本的原因，是因為他的蠢兒子身受重傷，想要得到大祭司的醫治。可是大祭司又怎麽會在意那種紈絝子弟，因此便拒絕了。”
    鹿不二明白了：“鬼子就是靠不住。”
    此刻的他算是明白為什麽巴別塔組織能活躍到今天了，原來這群人是從聯邦分裂出來的，嚴格來說算是內部鬥爭了。
    “後來高木礫還偷襲過大祭司的學生。”
    龍雀有意無意提醒了一句。
    鹿不二默默扭頭：“是你麽？”
    雪蓮沉默不語，那段時間的她經常偽裝成現在的馬甲，外出勘測各大生命禁區，後來就遇上了這個晦氣的東西。
    鹿不二陷入了沉默。
    龍雀唇邊挑起一絲笑容，繼續按下播放鍵。
    投影裏的高木礫繼續說道：“如果你們不交出我們想要的人，這場戰爭就永遠不會停止。我很好奇，既然蓮華大祭司是為了拯救世人而存在，是否又願意為了拯救多數，而犧牲少數。”
    “祭天儀式被毀以後，無法得到神力補充的你又能堅持多久呢？最傳奇的一位大祭司，就這麽死了的話，可太可惜了。”
    他深深鞠躬，臉上卻流露出虛偽的微笑：“我們敬佩您，但想要實現我們的理想，就必須要殺死您。這是來自弱者的憎恨與怨憤，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人，永遠都不會明白。”
    說完以後，高木礫轉身離去。
    而在這段影像的背後，響起了一個女人的輕笑。
    有人從攝像頭上走過，風來吹起她紅色的裙擺，墨染的長發飄搖起來，這一刻燈火通明的城市似乎都變得黯淡了起來。
    那似乎是個很美的女人，披著黑色的呢絨披肩，內襯是紅色的連衣裙，黑色的加絨絲襪裹著一雙長腿，踩著一雙高跟的鹿皮筒靴。
    背對著鏡頭揮了揮手。
    她的右手修長白皙，塗著黑色的指甲油。
    “拜拜。”
    銀鈴般清脆的笑聲。
    蒼穹之上，卻響起了滾滾的雷鳴聲。
    投影關閉。
    龍雀的眼神變得深邃了起來。
    “我們不會妥協，對吧？”
    他的眼神冷冽，抽著煙說道：“巴別塔的成員就交給我好了，我會想辦法把這群人給揪出來，一個一個弄死。”
    雪蓮的眼神也變得深邃又寒冷：“初代神聖君主曾經說過，我們作為秩序的維護者，決不能向罪惡妥協。妥協了一步，就會有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直至無路可退，墜入深淵。我們需要展現出堅韌與意誌，不以生命交換生命，不犧牲任何一部分群體。”
    她頓了頓：“老師也一定是這麽想的。”
    鹿不二默默抬起眼睛。
    早年襲擊大祭司和小修女，暗中扶持屍食教這種異端組織，對魔女進行了慘無人道的實驗，策劃地底遺跡的爆破，引爆暗質洪水。
    鑒定為畜生！
    這一刻，原家英魂附體。
    他的腦子裏隻剩下三個字。
    衝殺幹！
    鹿不二的血壓蹭蹭地往上湧：“我可去你喵的，今天老子就要跟這畜生幹掉底。你們在這待著吧，我先去前線了。”
    如今地下街區已經暗質的洪流給被徹底灌滿了，老安和老張估計都在那邊，即便有大祭司的神力庇護，但也不知道具體能堅持多久，他必須要去看一眼，想辦法把人都給救出來。
    接下來就是騎著摩托車在城市裏四處轉悠。
    走遍每一個角落。
    隻要天神之種有異動，就開啟獵殺模式。
    一天殺不完他就殺一個月！
    一個月殺不完他就殺一年！
    “等一下。”
    雪蓮忽然喊住了他。
    “我陪你。”
    雪蓮輕聲說道。
    鹿不二微微一怔：“好！”
    病房的大門口，鹿思嫻百無聊賴地看著噴泉，因為早年實驗室裏的經曆，她對這種地方非常抵觸，因此就沒有進去。
    然而聽著老師和哥哥的對話。
    總感覺他們的關係越來越好了。
    “我的老師是我哥哥的女朋友，我哥哥的女朋友是我老師，所以我的老師是我的嫂子，我哥哥是我老師的……”
    小姑娘的cup被幹燒了。
    ·
    ·
    市中心銀座廣場的門口，因阿爾法計劃而遊蕩在城市裏的軍人們大部分被召集在這裏，四大軍團列成一隊，足足匯聚了五萬人。
    寒風裏他們的身姿站得筆挺，像是黑夜裏的鷹隼。
    蘇什上將站在直升機的麵前，聲音貫穿了整個廣場：“我相信大家都聽說過一個故事。那就是初代神聖君主在死前，曾經眺望著那些被接回來的破繭者們，說出了生命中最後的一句話。”
    他頓了頓：“我們死在過去，伱們開拓未來。”
    夏言和卡梅隆等首長也站在他的麵前。
    右手握拳抵在了心髒上。
    黎明特種序列的白衣軍官們站在最前方，也是同樣把手抵住了心髒，對於那位初代的開拓者以及他傳承下的軍魂，致以敬意。
    蘇什上將俯瞰著黑壓壓的軍人們，拔高了聲線。
    “作為聯邦的軍人，我們從穿上軍裝的那一刻起，就肩負起了守護世界的責任和使命。我們掌握著強大的力量，但初衷卻不是為了享受淩駕於世俗之上的權利，而是更好的守護那些普通人。”
    “或許你會因為進化者的力量而自命不凡，但不要忘記含辛茹苦把你們養大的父母，不要忘記你的妻子和孩子，不要忘記陪伴你長大的初戀，不要忘記曾經守護過你的男孩。這些人中總有人是普通人，正是有這些普通人的存在，你們在前線才戰鬥時才能吃得飽穿得暖，你們才有武器可以使用，不至於徒手跟異鬼們搏鬥。”
    “我們對抗生命災難，跟異鬼拚死搏殺，為的就是有一天能夠過上普通人的生活，讓這個世界再次和平安定。無論你是否是職業軍人，無論你將來是否打算轉業，但隻要你在軍部服役一天，這就是你們的責任。如若世界需要，你們就要獻上自己的心髒。”
    他停頓了一下：“平時你們勾心鬥角，為了資源而互相競爭，為了更好的待遇爭權奪利，我都可以視而不見。軍人也是人，人要往高處走，這是人之常情。但在災難麵前……一切服從紀律！”
    軍人們都變得肅然起來，因為至高聯邦的律法的確有這麽一條，那就是軍部既是軍事機構也是進化者的培育部門，由於服役士兵的數量太多導致沒有辦法進行太嚴格的管控，平日裏的紀律相當鬆散。
    這也很好理解。
    進化者不是普通人，由於不同的命理會對性格造成一定程度的影響，你沒有辦法製定出一些章程去要求每一位軍人服從。
    這麽一群手握力量的人，再加上個體天賦的不同導致的強弱，以及競爭資源時的矛盾，總會難以避免的引發爭鬥。
    神聖智體判斷出了這一點。
    因此采取了最寬鬆的管理方式。
    但有一個特定情況例外。
    那就是在麵對生命災害的時候！
    軍部裏的鐵律，就會立刻生效！
    “關於地下街區的情況，你們應該也已經知道了。經過祭祀殿的分析，含有大量暗質的地下水，很有可能會導致感染。哪怕我們作為進化者，都有可能出現暗質的感染現象。”
    蘇什上將頓了頓：“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們，這場災難無人可以幸免。作為即將踏上救災一線的我們，也有可能感染上暗質，淪為跟屍食教徒一樣的人，器官畸變，肉體腐爛！不僅如此，異端分子可能還會投放異鬼，襲擊我們的救援人員。”
    廣場上的氣氛驟然變得壓抑起來。
    “但即便如此，我也不會退縮。”
    蘇什上將平靜說道：“我將前往災難爆發的第一地點進行救災行動，至於你們是否願意隨我一起，全憑自願。”
    哢嚓一聲。
    以艾月為首的黎明特種序列，全部向右踏出一步。
    夏言老秘書也向右踏出一步：“五十歲以上，出列！”
    四大軍團的老兵們紛紛向右踏出一步，他們的麵容實際上都已經很蒼老了，神聖律動也無法再壓榨出更多的生命能量，本該到了退役或轉業的年紀，此刻卻毅然決然地站了出來。
    半響，隊列裏再次響起了一個聲音。
    “年輕不怕死的，出列！”
    年輕的軍人們向右踏出一步，這些人都是在最好的年紀，不乏還有剛入伍不到一個月的新兵，卻也沒有絲毫的猶豫。
    “跟異鬼和異端有仇的，出列！”
    那些懷著血和火的仇恨的軍人們向右踏出一步，他們往往都是在每一次任務裏拚殺最狠的，身上或多或少都帶著無法治愈的舊傷，有被毀容的，也有瞎了眼的，還有半身燒傷的，甚至有斷手斷腳的。
    他們活著，似乎就是為了等著這一刻。
    “高級軍官們，出列！”
    這一次出現都是一些高級軍官。
    包括羅素家族的尤娜和盧克也赫然在列，這對姐弟以及他們的族人昨天剛剛被一頓暴揍，好在經過搶救以後已經恢複了七八成，隻是看起來鼻青臉腫的狼狽至極，渾身還纏在繃帶。
    家族這次罕見的沒有為他們發聲。
    而是把還在醫院的他們趕出來救災。
    由此可見，羅素家族的求生欲有多強，
    負責運兵的卡車已經在廣場外集結，運送物資的直升機從頭頂上呼嘯而過，巨大的引擎聲仿佛雷鳴似的，不絕於耳。
    一線部隊與二線部隊已經劃分出來了。
    雖然前者和後者不成比例。
    但也足夠了。
    蘇什上將滿意地看著這一幕，右手握拳抵在胸前，深深鞠了一躬，聲音貫穿了全場：“那麽，拜托諸位了。”
    軍人們也握拳行禮：“我等願獻身於這場永無止境的戰鬥之中，直至流盡最後一滴熱血，決不怯懦，決不回頭。”
    接下來一線部隊乘坐卡車離開，逆流而上前往地下街區的所在地，等待他們的將會是暗質洪流，還有難料的生死。
    二線部隊則負責繼續運輸物資，在地勢高低的分界線裏建立防水的堤壩，救援來不及逃走被困在居民樓裏的市民。
    蘇什上將對著自己的下屬命令道：“最危險的事情，就交給我們來做吧。地底遺跡裏此刻有一個巨大的缺口，如果不將其堵住的話，暗質洪流將會無休無止。你們……敢不敢去？”
    這是最危險也是最艱巨的任務。
    蘇什上將必須親自帶隊負責。
    艾月麵無表情，根本懶得搭理自己的父親。
    特種序列們更是翻了個白眼，覺得這是一句廢話。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忽然說道：
    “不是特種序列也可以去堵洞嗎？”
    蘇什上將扭頭望去。
    隻見一個穿著病號服的家夥默默舉起了手。
    雪蓮被他牽著手，臉色極其的不自然。
    鹿思嫻則默默盯著他們倆十指相扣的右手。
    繼續思索著之前的問題。
    蘇什上將沉默了片刻。
    “好小子，膽子夠大。”
    他笑道：“不怕死嗎？”
    “怕得要死，您信嗎？”
    鹿不二聳了聳肩：“不就是個暗質洪流而已。”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天神之種。
    實在不行，你多喝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