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似乎沒有實質。
    宛如一片滾動的墨色烏雲壓在古堡上方。
    被下方那份迷人的美味所吸引。
    是噩夢的味道。
    比曾經這艘船上有過的任何噩夢都要美味的噩夢。
    大概是因為噩夢的主人身上的味道意外熟悉吧？
    黑影探下身去。
    如從天傾倒而落的墨水瀑布一樣，想要將底下的美味一口吞噬。
    同時，這瓢潑的墨水卻有意無意的，和巴基保持了一點距離。
    對他好像還有幾分畏懼。
    “哞——”
    黑影在要接觸到莫利亞的時候，忽然一陣翻騰。
    哞哞哞的叫聲帶著疼痛。
    像是吃壞了肚子一樣。
    帶著幽藍大火的海賊船在翻騰中竟然黑影中真的浮現了出來。
    與之一同浮現的，還有無數個涇渭分明卻又各自發展的奇幻世界。
    有在凜冽寒風裏，揮著長刀跟個無比巨大身影搏鬥的瘦削版莫利亞，在那個場景中，他的身後有許多活著的同伴。
    有在一個小島上，過著地主老財生活，卻還是一副海賊打扮的。
    有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在華麗的舞台上與一位明豔的女星共同起舞....
    古堡裏的霍古巴克醫生撇過頭，有點羞紅。
    夢貘在黑影裏睜開雙眼。
    這些夢境裏，應該有一個交織著孤獨和歡快的夢境，那是自己的珍藏品。
    可隻有一艘孤零零的海賊船。
    幽藍色的大火吞噬了船身。
    那道身影....
    “哞——”
    黑影裏的眼神透露出著明顯的恐懼。
    它記得這個人，一個充滿神經質笑容的怪異人類，從夢境裏被吐了出去。
    為什麽還在？
    絲絲裂痕從以那艘海賊船為原點，向整個夢境世界蔓延，遮天蓋地的黑影上霎時布滿細長的白絲。
    “真是，有趣啊。”
    巴基咧起嘴角，享受著自己的扭曲。
    他留一個自己在黑影的夢境之中，那是他在分裂抽象概念上的第一個嚐試，就是他自己。
    雙眼中的世界一直都分成兩個。
    一個周而複始地殺人放火。
    一個才是巴基眼前的世界。
    諷刺的是，這樣的撕裂和扭曲反而讓他有一種充實的感覺。
    怪異.....
    這也是他自己。
    隻不過他從不否認這點。
    怪異和混亂。
    多讓人自在啊，不是嗎？
    莫利亞肥碩的黑影上掉出了一個什麽東西。
    一隻手的影子？
    莫利亞親眼見著這道影子從他麵前走過，然後投入巴基的腳下。
    自己的影子又聽自己的控製了？
    不是說對我不滿嗎？
    他覺得自己那紅蔥頭腦袋一下有些過載了。
    眼神落到那個瘋狂小醜身上的時候，又冷不丁打了個寒顫。
    對方竟然能分裂自己的影子？！
    那還要我影影果實有什麽用？！
    莫利亞內心忽一下有一種荒唐感泛濫。
    伴隨著近乎折斷的脊椎骨和渾身宛如破爛玩偶一樣的傷口。
    啊！
    生而為人，我很抱歉。
    “......”
    “哞————”
    黑影裏發出叫聲更加痛苦了。
    像是分娩一樣。
    層層疊疊半虛半幻的幻境世界在白痕的侵占下不斷接近破碎。
    “生存與死亡，咱們總得選一個。”
    巴基仰著頭，另一個視野中的自己踏出被幽藍大火淹沒的海賊船。
    踩在一片漆黑之上。
    “哞！！”
    黑影的叫聲似是充滿憤怒，如同海水般洶湧翻騰的黑墨在不斷與分裂的力量對抗著。
    哢嚓哢嚓....
    第一個夢境在裂痕的侵蝕下徹底破碎。
    在某個風光小島上享受錦衣玉食生活的兩名海賊晃然發覺，自己麵前的世界在不斷崩塌。
    碎片一塊一塊掉落。
    落到嚴厲的現實裏，化作一灘灰霧飄散。
    隻餘下兩具白骨。
    “其實我真的很敬佩那些死不屈服的人。”
    “真的。”
    巴基補充著說道。
    “那樣我就可以不停地在他們的身上見到，那種於一根細弦上往來反複之下所演繹出來的.....
    優美曲調。”
    他抬抬手。
    小右就很主動飛了起來。
    輕而易舉就摸到了本就痛苦不已的黑影。
    現實的世界也開始出現裂痕。
    抽象的、概念性的世界與真實的世界之間，象征分裂的痕跡開始交匯。
    像是兩條絞住脖子不斷收縮的繩子。
    一點...一點的，將黑影絞死！
    “哞——”
    黑影再度發出悲痛的叫聲。
    原本籠罩四野的可怖身形在來回翻騰之中慢慢回縮起來。
    由兩個點發源出來的細密裂痕不斷壓縮著它的生存空間。
    黑影凝成實質。
    象鼻、犀目、牛尾、虎足....
    軀體半凝半實，宛如潑上的墨水，又如同燃燒著的黑色火焰。
    夢貘。
    傳說中以夢為食的生物。
    不過巴基更傾向於，這是某個小動物意外吞食了象征夢貘的幻獸種果實。
    在大海上，這樣的先例有許多。
    譬如某個吃了人人果實的家夥。
    或許可以開啟自己的第二個實驗....
    將果實與宿主分裂開來的實驗。
    第一個實驗是對抽象世界的分裂。
    實驗結果是，類似夢境這樣的虛幻產物在接觸到現實世界後就化為了一灘烏有。
    反而是像影子這樣半抽象的概念，可以被分裂開來。
    甚至可以對由自己身上分裂出來的概念產物像軀體一樣操縱。
    至於對莫利亞說的話....
    他也沒說謊，隻不過他分裂的，是莫利亞對影子的某些認知和想法而已。
    例如他本來可以收回自己的影子或者剪出巴基的影子來對抗....
    “哞......”
    夢貘的精神更加萎靡了。
    虛實兩摻的軀體上出現猶如破碎瓷器一樣的裂痕。
    巴基一點沒有留手的意思。
    反而饒有興致地，看著夢貘最後的掙紮。
    隻在犀牛一樣的眼睛裏，恐懼和絕望漸漸擠占它視野的全部。
    夢貘活了很久很久。
    在骷髏頭一直做的夢出現之前，它就這樣日複一日的存活著。
    填補著....
    濃霧和黑暗是它最好的藏身地。
    對這片海域恐懼之人的夢境是它最好的食糧。
    甚至隨著吞噬夢境的增多，它所化出的巨大黑影幾乎快要擠占了整個濃霧海域。
    反過來推動濃霧海域在向外拓展著。
    它以為自己會一直這樣生活下去，一如某些日複一日都會夢到的夢境一樣。
    本能裏並不存在探索和好奇的基因。
    直到這個神經質家夥的出現——
    “哞.....”
    夢貘輕喚一聲，布滿白痕的軀體緩緩落到巴基跟前。
    在夢貘眼中，這個男人就好似一團無比深沉的黑暗。
    看不清，弄不懂，但卻向病毒一樣讓人不自覺地恐懼、發抖，然後效仿、臣服。
    “哞——”
    它環繞在這個男人的身後，頭靠著他的肩膀。
    如水墨般的身體隱隱沉入巴基內心的黑暗之中。
    它在求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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