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塵回想過去的人生中，偶爾能聽到同學議論各個異族的奇異有趣之處。
    但他自己卻不曾與異族人有過多交集，僅是在街上看到容貌奇特的異族人時，會多看上兩眼。
    原來生活在人類社會的異族，命途如此多舛嗎？
    他陷入沉思，娜兒見他沒有回應，便接著說下去。
    “總有異族因為種種原因流離失所，開始長達數百年的流浪，他們當中擁有漫長壽命者，也不再因此受到賜福，反而遭受更長久的折磨！”
    娜兒似乎情緒低落，講述的聲音變得微弱。
    “可即便已經被不幸的命運裹挾，他們卻不曾被身邊的智慧生命所憐憫，仍在遭受欺辱和嘲弄。同為智慧種族，竟沒有一點點同情心會生發嗎？”
    “有多少走投無路的異族來到這裏，奴顏婢膝隻為有一隅棲身之所，一碗飽飯可以吃。他們的眼中沒有光芒，仿佛早已死去，徒留一具空殼在人間！”
    王塵緘默注視著娜兒。
    她說的話縹緲無狀，似乎在控訴什麽，卻又沒有一個鮮明的對象。
    但他還是聽懂了，感受到娜兒那彷徨無助的情緒，和無可奈何的惱怒。
    “我能明白你的感受！”
    王塵緩緩開口道。
    “怎麽可能？你是個人類，你們人族不是正蒸蒸日上嗎？”
    娜兒嗤笑道。
    “要不了多久，也許人類就會成為唯一的智慧生物，也許兩百年，也許用不了那麽久！”
    “我真的能明白，但是你好像不太明白！”
    王塵認真道。
    不等娜兒發問，他緊接著說：
    “這無關乎種族，是否有這樣被人歧視、踐踏的感受，隻關乎這個社會是否平等友愛！”
    “你知道嗎？我從小就是一個人，在孤兒院時，大孩子總會欺負小孩子，他們會搶走我們的食物和玩具，即便那些隻是最粗糙的幹麵包，和缺胳膊斷腿的塑料士兵！”
    “到我上學的時候，班上家裏有錢有勢的同學，會恥笑我打滿補丁的衣服，強迫其他普通家庭的同學孤立我！”
    “我到交易行去，會因為穿得不夠好，被別人冷眼相待！”
    “從前每天，我都遭受著這樣的歧視和對待。這樣的遭遇，比起你所說的又如何？在這個殘酷的社會，無依無靠的人，同異族又有何異？”
    王塵咬緊牙關，展示著自己隱藏在沒心沒肺偽裝下，最深的傷口。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對一個剛認識的風塵女子吐露這些，可能是因為那三杯實打實喝下去的啤酒。
    他的酒量太差了。
    抑或是因為他聽娜兒說異族的遭遇，並篤定那種感受隻有異族能懂，他心中就泛起莫名的憤怒。
    被人歧視欺辱，其實無關他是哪個種族啊，與你長相一致的人也會往你心口紮刀子。
    他的悲憤太深了。
    娜兒聽到王塵振聾發聵的詰問，美目圓睜，朱唇微張，愕然不語。
    “但是我絕不會屈服！”
    王塵一字一頓道，他的臉上滿是不甘的怒容。
    “在孤兒院，我在那些惡霸落單的時候，一個一個地用磚頭修理他們，把他們打得鼻青臉腫。即便事後會被關禁閉，不給飯吃。往後若他們還敢犯賤，我還會這樣！”
    “在那之後，他們看到我都繞路走，更別提搶我的東西！”
    王塵站起身來，激動地說道：
    “在學校，我什麽科目都認真學習，拚盡全力，榨幹自己每一絲精力學好課程！”
    “因為我知道，下雨的時候，別人有傘，但是我隻能淋著雨奔跑！”
    “我進高中的時候，第一次遇到那些家境優渥的同學，他們從小享受著頂級的資源，無論是見識還是成績，都要遠勝於我！”
    “但是一年之後，我的排名是全校第一。因為我見過每個早上最熹微的晨光！”
    王塵猛拍胸口，不無驕傲。
    “這就是我的行事作風，我絕不會逃避，絕不會像你似地自怨自艾，怨天尤人！”
    他的右手高高揚起，指向天花板，“我會一步一步，爬到最高的地方去。不是為了報複這個世界。而是為了讓以後再沒有歧視。再沒有窮孩子會被欺辱！”
    “我有一個夢想。夢想有一天孩子們眼中瞧不見窮富之別，如兄弟般相處！”
    “夢想有一天。這個充斥歧視、不公的社會，將會變成充滿自由與平等的應許之地！”
    “夢想有一天。人們依靠一個人的品行去評判他，而不是種族與出身！”
    王塵振臂高呼，仿佛在對著千萬人做著演講，“會有那一天。幽穀升起，高山將平，歧路成通途！”
    他看向娜兒，眼神中有千般豪情。
    “那時不論人類還是異族，都會說這裏是一片平等友愛的土地！”
    他凝視虛空，仿佛看到那伊甸園般的美夢圖卷。
    “讓自由與友愛之聲，從耀龍帝國的四十九個行省響起來！”
    “讓自由與友愛之聲，從幽月帝國那遼遠的大漠戈壁響起來！”
    “讓自由與友愛之聲，從櫻花帝國那漫天飛舞的櫻墜之景中響起來！”
    “讓自由與友愛之聲，從神聖帝國那森嚴高聳的教堂裏響起來！”
    王塵的聲音轉入低沉：
    “此後，夜裏將不再有彷徨如你的女孩！”
    ……
    娜兒低垂眼簾，流瀑般的發絲從頸間泄下，雙肩微晃，小聲地抽泣著。
    王塵發泄似地一通呐喊後，神情平複，看到娜兒這副模樣，頓時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娜兒小姐，抱歉，我一時間有些太激動了，胡言亂語幾句，你不要在意！”
    王塵在茶幾上抽起幾張紙巾，遞給她。
    娜兒搖搖頭，眼眶通紅著正視他。
    “不，你講得太好了！”
    “你就是我要等的那個人！”
    娜兒擦拭眼角淚水，站起身來麵對王塵，在他不明就裏之際，取下耳垂上的流蘇墜子。
    流蘇墜子被取下的一刻，忽然紫色光芒大盛，驟然閃得王塵眼前一晃。
    等他眨巴兩下眼睛。
    麵前娜兒的模樣已變作另一番樣子。
    她那圓潤如玉的耳朵，不知為何突然變長一截。
    耳朵的上端部分，有著精致的小尖。
    她的五官也變得更加細膩立體，富有異域風情，原本棕褐色的瞳孔也變作碧綠色，宛若兩顆名貴的貓眼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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