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黃風記(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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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牛!你聽著!打死蛇的是你!”雲空喝道。
    這一喝果然有效,大牛靜了下來,坐在地上嗚咽。
    雲空硬著嗓子說:“大牛,今天算是你我有緣,無論逃得過或逃不過,我都會盡力助你。”
    雖然雲空知道這些蛇的目標隻是大牛,而他自己也怕得要命,但仍是硬著頭皮來救人。
    日已西斜,趁著天色未黑,雲空開始在牆角搜尋蜈蚣。
    ※※※
    破屋很小,小得令人懷疑是否曾住過人。
    此屋在驛道旁,有磚有瓦,不似尋常人家,或許曾是驛站也不一定。
    自從那天下午雲空與大牛躲進來後,便不再聽見有人車經過此屋,大概這條驛道已近荒廢,少人使用了吧?
    也就是說,他們不能寄望被人解救了。
    “早知道會這樣,我就不跟你躲進來了。”大牛哭著說道。
    雲空找了半天,尋不著蜈蚣,早已鬱悶得很,聽他這麽一鬧,更加是惱了:“大牛,黃風蛇追的可是你呢。”
    大牛不聽,隻是一味哭泣。
    太陽隻在天空盡頭留下一抹金黃,破屋裏已是一片昏黑。
    此時,強風乍起。
    這道風說來便來,事前毫無征兆,吹了個飛沙走石,天地愁暗。
    說愁,雲空更愁。
    風一來,撒在屋外的雄黃豈不被越吹越少?
    “道士,黑呢……”大牛又在叫了。
    雲空見他如此依賴,不禁忽然想遺棄他,自個兒逃走。
    一個人逃總比兩個人容易。
    “道士……”
    雲空抽出了一把刀。
    “道士,你……你幹嘛?”感覺到冷冷的刀口壓在後頸,大牛不禁驚叫。
    “別叫,”雲空說:“我隻是要割你的頭發。”
    “為什麽?”
    “趕蛇。”
    風吹得更急了,破屋旁的老樹也在彎著腰低泣。
    屋頂上“砰”的一聲,有東西掉在上麵了。
    兩人不約而同的往上瞧。
    “樹枝……”大牛叫道。
    “不要亂動,小心切到你的頭皮。”
    “為什麽隻割我的頭發?”
    “因為,”雲空忍著脾氣道:“我有把握不割傷你,可是我對你沒把握。”
    屋頂上響起了七零八落的聲響。
    雲空停下刀,將大牛的落發緊握在手中:“大牛,起火。”
    “起火……?我的火石呢?”大牛的眼睛已漸漸適應了黑暗,便在包袱裏搜了起來。
    “快點。”雲空一麵催促,一麵把頭發摻入幹草中。
    幹草散布在破屋裏頭,可能是被風吹進來的,四處皆是,十分方便。
    “有了,有了。”大牛找到火石,便從身上衣服撕下一片麻布,點將起來。
    火光忽然照耀,雲空的眼睛還一時無法適應,一麵用手掩光,一麵抬頭。
    幸好他抬頭。
    他看見屋梁上糾纏著幾隻麵目猙獰的蛇,背上都滾了條黃黃的帶子。
    頓時,雲空全身寒毛豎立。
    他立刻憶起剛才屋頂上的聲音。
    他取過大牛手上的火,往窗外一照,隻見許多蛇已爬上樹幹,正沿著樹枝到屋頂上方,再摔下屋頂,從屋頂瓦片的空隙鑽入屋內……
    “嗚呼!”雲空情急之下,一腳把摻了頭發的幹草踢去門口,將點著火的麻布拋過去。
    幹草燃起,頭發立焦,一股刺鼻的惡臭衝上天。
    雲空拉了大牛,叫他靠在門口旁邊站著。
    果然,屋梁上的黃風蛇紛紛受不了煙熏,墜落在地,頓時摔得癱瘓,許久才會稍稍蠕動。
    “好……好……”雲空全身流著冷汗,緊張得不住舔弄唇緣,“現在要闖出去了。”
    挨近門口的蛇群見到火光、聞到惡臭,紛紛退避。
    門口空出來了!
    雲空謹慎的踏出一足,踩上諸蛇讓出的小圈子:“大牛!快跟來!”
    “不要……”
    “大牛!”
    “不!我不要!”
    雲空正在焦急,冷不防一陣大風刮來,將那團燃火的雜草吹得老遠。
    雲空暗呼不妙,正想跳出圈子,黃風蛇果然其疾如風,已然一擁而上,將雲空一下便包圍起來,還有的卷上了他的小腿。
    “我命休矣!”雲空閉上雙目,心中苦叫。
    ※※※
    《莊子.知北遊》曰:“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之過隙,忽然而已。”
    雲空深諳老莊的道理。
    尤其是此時此刻,他更是有深刻的體會。
    他可以想象被黃風蛇一口咬上的刺痛,然後麻痹感如何往上傳遞,如何使他的腿失去力量,如何侵襲他的心髒。
    他想象他跌倒於蛇群之中,手掌接觸到冰冷的蛇身,慘白的臉逐漸被蛇爬上,淹沒在蛇群裏。
    可是他錯了。
    《列女傳》有雲:“有奇福者必有奇禍。”此乃警世之句,但在雲空而言,卻應該倒反來念。
    因為蛇對他沒興趣。
    也就是說,沒有任何一條蛇咬他任何一口。
    雲空愕然,睜眼俯視腳下的黃風蛇,在星光下反射出潤滑的光澤,彷如萬千條雪白的銀帶,舞著千變萬化的舞姿。
    他終於確定,黃風蛇果然隻追殺害死同伴的人。
    它們的目標僅有大牛!
    但他不能舍棄大牛,雖然隻是萍水相逢,他就是不忍見人於危急而不幫忙。
    “道士!道士!”是大牛在哀叫,“爬進來了!”
    雲空不敢作聲,他不清楚蛇性,其實蛇的聽覺甚差。
    “道士!”
    雲空屹立在原地,任黃風蛇翻過他的腳背,輕輕的擦過他的鞋側,令他錯覺自己正站在河岸,感受懶懶的河水流過腳旁,留下軟綿綿的觸感。
    風已經將雄黃末吹散得差不多了。
    黃風蛇已經突破雄黃末的防線,興奮的遊入破屋。
    “道士!”大牛的哀叫已經變成哭號了。
    雲空仍然不敢太大聲說話,以免驚動眾蛇。
    他試著把聲音凝成一線,對著咫尺之外的門口說話。
    這不容易做到。
    首先他深吸一口氣,小腹便鼓得硬邦邦的,然後他將麵部和額頭肌肉抬起,看起來似笑非笑,最後才將嘴唇微張,將丹田之氣下沉,把聲音自咽間發出──
    “大牛,後退。”
    大牛驚惶而不知所措,一麵看著腳下的蛇,一麵又向雲空發出求救的眼神。
    “大牛,聽我說,後退,去窗口那裏。”
    大牛怔了怔,才慢慢後退。
    由於尚在初春,入夜降溫得很快,所以黃風蛇變得比較遲鈍,大牛才能稍稍從容的後退。
    但他不了解,退去窗口又有何益?
    雖然他不懂,但還是靠到窗邊去了。
    “大牛,看看窗外。”
    大牛照做了。
    “道士……”
    “如何?”
    “窗口外,沒蛇!”
    雲空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果然不出所料。”
    原來諸蛇本來包圍破屋,現在門口處找到缺口,於是魚貫而入,其他的蛇便也紛紛跟著湧來前門,所以才在破屋後方挪出了空間。
    “道士,怎麽辦?”
    “怎麽辦?快跑呀!”
    大牛“哦”了一聲,忙翻出窗口,頭也不回的飛逃。
    雲空見他走了,便尋思脫身之計。
    黃風蛇紛紛擠到窗口下方,但卻不見仇人蹤跡,嗅不到大牛的氣味,困惑的扭動身體。
    後方的蛇不明就裏,仍自不斷的湧入門口,雲空隻覺雙腳泡在蛇溪之中,癢癢的很是難受。
    他悄悄伸手入布袋,取出兩個紙馬。
    這是他師兄岩空最擅長使用的“甲馬術”,雖然他使用起來不很稱意,但在危急之時,確是十分好用!
    他在等待。
    等待最後一隻蛇溜過腳邊。
    但他的如意算盤不靈光。
    因為那些蛇又回頭從屋內遊出來了!
    “嗚呼,這還得了?”雲空心下一懍,立刻毫不遲疑的將紙馬綁在腳跟上。
    要是再遲個一、兩秒,他又將再度陷入蛇群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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