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的鄉鎮公交車，主打的就是1個顛簸特色。
    從市裏到縣城，路途約莫40裏，從縣城再到青山鄉，路途大約又是40裏，如果按正常行車速度，頂多兩個小時就能到。
    但實際上這車走了足足3小時。
    沒辦法，山路崎嶇，而且道路破敗，夏碩被顛的胃裏翻騰，總算看到了青山鄉的車站大門。
    吱嘎！
    司機刹車很猛，根本不管乘客會不會因為慣性摔倒。
    幸好車上的乘客似乎早有預料，又或者早已習慣了鄉鎮公交車的尿性，所以人人提前預防，個個站的穩當，僅僅是身體大幅度前傾，抵充著急刹車的慣性。（90年代坐過車的都懂）
    唯獨夏碩沒有經驗，刹那間變成個滾地葫蘆，竟然從車廂的中半部，骨碌碌直接滾到了司機的座位前。
    最尷尬的是，他停下時的姿勢是雙膝跪地。
    滿車的人都笑了。
    司機也嘿嘿兩聲，滿臉促狹道：“看不出來啊，小夥子是個講究人，這禮數，周全呐。”
    “我幹尼娘！”夏碩站起來就是1句國罵，大怒道：“你刹車不喊1聲嗎？”
    擼起袖子，就要動手。
    2愣子的脾氣1旦上來，根本不管打架鬥毆是什麽後果。
    幸好就在這時，車上有個小姑娘喊了1聲，似乎略顯好奇的道：“咦，車站大門怎麽掛了橫幅？”
    這小姑娘的聲音停了1停，緊接著又更加好奇的道：“歡迎各位有誌青年，前來報考青山鄉公務員。公務員？是啥呀？”
    顯然這小姑娘不知道什麽是公務員。
    車上眾人也都好奇，顯然也都是第1次聽到這個新鮮詞匯，議論紛紛道：“咱們鄉政府那麽窮，新來的書記那麽摳，這次竟然舍得花錢印橫幅，看起來這個公務員考試很厲害啊。”
    所有人都不懂，夏碩頓時感覺自己牛逼了。
    年輕人愛顯擺，他這1刻早已忘了去找司機麻煩，而是得意洋洋的昂頭，大咧咧的開始科普：“公務員考試，是為了選拔官員，這是中央剛剛試行的政策，尚未在全國進行推廣，你們也許不知道這事的意義，但是這事具有劃時代的意義……”
    聽君1席話，如聽1席話。
    其實公務員考試選拔的意義，夏碩根本就不知道有什麽意義。
    但這並不妨礙他繼續顯擺，自我吹噓道：“唯有像我這樣的大學生，才有資格報考……”
    年輕人的愛顯擺勁，稍有閱曆的人都能看出來，但是這1刻，滿車人的臉色都變為嚴肅。
    中央試行？
    選拔官員？
    大學生才有資格報考……
    1連串的高端詞匯，讓眾人看向夏碩的眼神已經不同。
    尤其剛才那個司機，眼神之中甚至帶著忐忑，略顯局促的試探1句，問道：“小…小兄弟，你是來當官的啊？”
    雖然這事8字還沒1撇，但是夏碩卻有十足信心，他下意識摸了摸剛剛買來的‘試題答案’，故作高深的回了1句：“勉強過來考1個職位吧，暫時也就是先在計生辦工作。”
    嘶！
    滿車之人到抽1口涼氣。
    計生辦？
    眾人看向夏碩的眼神更加不同。
    那是1種十分複雜的眼神。
    即有羨慕，又有畏懼，兼且討好，略帶厭惡，種種神情，不1而足……
    然而可惜的是，夏碩才剛剛踏入社會，以他現在的毛躁性格和社會閱曆，根本看不出同車之人的複雜眼神。
    他隻是感覺自己顯擺的很過癮，越發對於這次考試的期待感拉滿。
    ……
    ……
    公交車進站，乘客們出站。
    由於現在是農忙時節，大家都忙著回家幹農活。隻見1股密集人流湧出，隨即化作0星散落4方，仿佛隻是轉眼之間，熙熙攘攘的人群已經不見。
    唯獨夏碩不忙，慢悠悠的下了車，先是向司機問明鄉政府駐地方向，然後大咧咧的揮手告個別：“大叔再見啊，有空來找我玩，咱們也算熟人了，你以後有事就到計生辦找我。”
    雖然司機明知他現在還不是政府人員，但是司機仍舊略顯點頭哈腰的姿態，滿臉堆笑應承道：“是是是，1定去。”
    望著夏碩遠去的背影，司機深深吸了1口氣，語帶羨慕的喃喃道：“大學生呐，考試就能當官……”
    可惜他根本不知道，夏碩隻是個電大的學曆。
    另1邊的夏碩順著街道，沒走多遠就看到了鄉政府駐地。
    果然不愧是偏遠鄉下，連政府駐地都顯得寒酸，隻見1個紅色磚牆的大院子，也不知是哪個年代建造，粘合磚縫的砂灰已經粉化，隱隱變成透風的小窟窿。
    順著院門口往裏麵看，壓根看不到任何樓房，而是1排溜的老式瓦屋，隱約能看見屋裏有風扇在搖晃。
    雖然寒酸，但是夏碩很激動，畢竟這是1鄉治所，代表著體製內的威嚴。
    他忍不住深吸了1口氣，回憶著昨晚2姨夫的叮囑，先是仔細整理1番襯衫，又把褲子的中縫捋了捋，然後再次才再次深吸1口氣，攥著準考證往裏麵走。
    進入院子大門之後，發現竟是1大片菜園子，不但種著豆角黃瓜等蔬菜，甚至還有大半畝地的西瓜田……
    “這是鄉政府？”
    “我沒走錯地方吧？”
    夏碩微微有些愕然，望著大院裏的菜園子發呆。
    隱隱約約之間，他看到菜園裏好像有人，似乎是個中年漢子，正拎著水桶在澆菜。
    “咳咳……”
    夏碩故意清了清嗓子，準備上前搭茬問個話，既是為了套套近乎，同時也是想摸摸鄉政府的底細。
    哪知還沒等他開口，忽聽不遠處1聲嗬斥，似乎帶著不悅，又死故作威嚴，遠遠問道：“你是哪家的娃子？閑著沒事來政府瞎逛。”
    娃子？
    瞎逛？
    夏碩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緊跟著不由自主的皺了皺眉，幾乎想都不想，直接反唇相譏：“你啥眼神啊，能不能好好看看，我堂堂1米80的大個頭，你家娃子能長我這麽高？”
    對麵那人樂了，似乎在上下打量夏碩，沉吟道：“經你這麽1說，這麽高的個頭確實不該是娃子，可你小子這副相貌，看起來就是1個小娃娃。”
    夏碩略顯窘態，他最煩的就是別人說他娃娃臉，嘴裏嘟囔1句道：“明明這叫眉清目秀，你家娃娃臉長這樣啊？”
    對麵那人更樂，邁步走了過來，這時口氣已經沒有威嚴，而是笑嗬嗬的詢問道：“既然不是娃娃，那你是來辦事嗎？下麵哪個村的啊，瞅你小子有些眼生……”
    “我從市裏來的！”夏碩不願意跟他唧唧歪歪，直接把手裏的準考證1揚，大聲道：“看清楚，這是準考證，你們青山鄉要招公務員，我是過來參加考試的。”
    嗯哼？
    考試？
    對麵那人明顯1呆。
    足足得有十多秒過去，這人才像是從呆滯中轉過神，隻見他目光帶著不可思議，語氣也變的十分驚訝，愕然道：“來考試？竟然真的有人來考試？”
    猛然這人急急轉頭，語氣隱約帶著興奮，急急呼喊道：“崔書記，崔書記，有人，有人來考試……”
    “喊啥哩，咱早聽到了。”
    隻聽1個中氣十足的聲音，赫然從菜園子裏傳過來。夏碩忍不住循聲望去，驚訝發現竟是那個拎著水桶澆菜的人。
    “這是……這是鄉政府的書記？”
    “堂堂1個鄉黨委書記，竟然像老農1樣在種菜……”
    夏碩感覺腦子有些懵。
    隱隱約約之間，他想起昨晚2姨夫說過的1句話：青山鄉，很窮啊，你就算能考上公務員，這輩子也不1定有出息，唉！
    2姨夫說這番話的時候，語氣是1種無力的歎息。
    很明顯，窮地方的前途不會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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