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5章 齊壯士，還頂得住嗎？
    羅輯極力地壓低聲音說道：
    “我之前沒往那方麵想。
    “剛剛一聽‘吃人’這兩個字，我才突然想起來…
    “資料上記載，在這個時期，沿海地區爆發過因饑荒吃人的事件。
    “而且是大規模的…
    “明白我的意思嗎？
    “如果這個案子這麽定性了，那麽……”
    蘇晨接話道：“這種行為和案件，就會蔓延開來。”
    “是的，也就是說，實際上——這個案件到最後，很可能是宋慈也這麽定案了。”
    羅輯瞟了一眼宋慈。
    看到此時的宋慈依舊眉頭緊鎖，正在思考著什麽。
    老齊看到蘇晨和羅輯的表情，心領神會，連忙對宋慈說道：
    “宋大人，咱們是不是應該……先去看看？”
    被老齊這麽一提醒，宋慈回過神來，點頭。
    “對，我們應該先去驗一下屍。”宋慈說道。
    “走。”羅輯毫不猶豫地說道。
    在宋慈的帶領下，幾人穿過院子，走進了正中間的那個房子。
    剛一進門，還沒來得及觀察環境，蘇晨就聞到了一股混合著酸臭的濃鬱皂角味。
    低頭一看，便發現自己的正對麵的桌子下麵，有一個鐵盆。
    鐵盆內，不知道有什麽東西正在焚燒著，一縷一縷的白煙在往上冒。
    桌子上擺放著的是一座神像。
    桌子兩側，各有一扇門。
    宋慈示意蘇晨幾人等待一下，獨自走進了右側的那扇門。
    沒一會，他就走了出來，手中拿著四塊浸濕了的白布。
    並將其中三塊分別分給了蘇晨三人。
    “羅大人，五六月屍潰，必須用醋糟掩麵，否則易被屍毒所害。”
    宋慈一邊將自己的白布像口罩一樣係好，一邊認真地說道。
    蘇晨三人接過白布，也按照宋慈的手法，將白布係好。
    “哇，這布比這房間裏的味道還重……”老齊差一點嘔出來。
    聽到老齊的話，宋慈笑了。
    “齊壯士，一會進去你就知道這個布好不好聞了。”
    說罷，宋慈便帶頭向桌子左邊的那扇門走去。
    羅輯看著蘇晨和老齊，咽了咽口水，也硬著頭皮鑽了進去。
    三個人剛一進去，屍臭味便從四麵八方湧了上來。
    這是屍臭味不僅僅是一種，而是混合了很多種…
    因為放在這裏的屍體死因各不相同，腐爛程度也不一樣。
    聞到這味道，老齊直接一把將剛剛的沾濕了的白布摁在了自己的臉上。
    宋慈帶頭向裏走。
    這房間裏，擺了三排的台子。
    每個台子上，都橫著擺滿了屍體。
    每個屍體上麵都鋪了一層白色的波紗布，這些波紗布和他們臉上的白布一樣，也都被浸濕了。
    台子兩側，有刻出來的凹槽，專門用來倒流血水。
    而宋慈似乎是對白沙布下的每一具屍體都有感應一般，他沒有掀開去一個個辨認，而是直接走到了最裏麵的那一具屍體前，停了下來。
    他扭頭，看向蘇晨三人，問道：“還能適應嗎？這裏的空氣不流通，而且每具屍體都要在這擱放很久，所以讓人難以忍受。”
    老齊用白布摁著臉不語。
    羅輯為了“羅大人”的威嚴，硬撐著點頭，“還好，還好。”
    宋慈扭頭看向麵前的屍體，伸手，將白紗布掀開了。
    僅僅這麽一下，老齊就差一點吐出來。
    雖然這具屍體不是第一次見了。
    但是昨天晚上黑燈瞎火的，而且距離要比現在遠得多。
    根本沒有看清楚屍體的樣子。
    而現在，屍體已經被處理幹淨了，那泡腫了的五官和牙齒印，就這麽直接的展現在了大家麵前。
    屍體旁，還放著一袋的泥沙——應該就是趙巡檢讓人一起送來的河岸中的泥沙。
    望著這具猙獰的屍體，蘇晨三人都沒吭聲，一起等著宋慈開始自己的表演…
    隻見，宋慈將自己的雙手放進了台子旁的一個鐵盆之中，浸泡了一會。
    然後用鐵盆旁邊的毛巾擦淨雙手。
    接著，就直接摸向了屍體。
    沒有手套，沒有任何護具，就這麽直接摸了上去。
    他先是按照周仵作所說的結論，從上到下，將整具屍體的外表檢查了一遍。
    屍體上有很多被咬爛的傷口，左臂處有淤青。
    接著，宋慈又檢查了一下屍體的手指甲。
    在手指甲裏麵，發現了很多的泥沙。
    這泥沙，和河岸中的泥沙一樣。
    檢查到這裏的時候，宋慈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然後，從頭到尾又檢查了一遍。
    甚至連外麵的傷口也一一數了一遍，確認了和周仵作說的一樣，才作罷。
    檢查完外觀之後，他伸手，打開了屍體的嘴巴。
    當嘴巴被打開的一瞬間，一股淤泥的腥氣便飄了出來 。
    蘇晨三人的眼睛和鼻子，都不約而同地擠了一下。
    隻差“咦”出來了。
    宋慈拿起旁邊的蠟燭，往屍體嘴巴裏麵照了一下。
    然後用刀，緩緩地將屍體的喉嚨切開了。
    隻見，喉嚨裏麵，也全部是泥沙……
    看到這一幕。
    宋慈的臉色已經鐵青了。
    顯然，他看到了自己最不想看到的結果。
    蘇晨和羅輯對視了一眼。
    他們已經猜到了宋慈此時的心態。
    周仵作說，受害人是被咬死的。
    宋慈覺得不應該是這個答案，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對於當下的環境和民生，影響將會非常大。
    他針對於死因，仔細檢查了一遍，雖然發現真實的情況並不像周仵作所說——這個受害者，實際上是溺死的。
    但宋慈突然發現，這並解決不了根本問題。
    因為，這隻能證明死者的最後一口氣，是被溺掉的。
    依然排除不了受害者被人“吃”這一客觀存在的情況。
    甚至這些泥沙，直接就排除了棄屍的可能。
    結論隻會變成——受害者在枯水碼頭受襲，然後被人撕咬，但是並沒有馬上死去，最後，被河岸裏的泥沙給溺了。
    這一刻，宋慈的眼睛中，滿是無奈。
    “不應該，不應該如此……”
    宋慈將刀放下，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