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三蒸九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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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亂成一團糟的年頭,有些事情是真不好說。
陳安也不好插嘴,隻是默默地聽著。
這種事情,一方是馮麗榮,一方是馮學恩,夾在中間,真不好說話。
他心裏其實隻有一個想法,歸根到底,不是自家的事兒,那是一點都不想沾染。
馮麗榮對於馮學恩的淡漠,大概源於馮學恩出來後沒有第一時間來找她,後來把她接到縣城,也沒能耐好好維護。
但現在,再有這麽一檔子事兒,這以後關係要好起來,隻會更難。
“要是早曉得是這樣,我今天就該親自把她打出去,或者是打死!”
馮麗榮聽到馮祥中所說的這些,言語變得冷冽。
馮祥中長長歎了口氣:“都已經十多年的事了,挽回不了,你現在有了自己的家,看在我和你那不成器的老漢的份上,就放下吧!”
“放下是不可能放下的,我媽終究是因她而死……看在我老漢的份上,我老漢啷個不看在我的份上嘞?我不會找到縣城,但要是再敢出現在我麵前,莫怪我不客氣。”
馮麗榮咬牙切齒地說了一句,轉身進屋。
陳安歎了口氣,看向馮祥中:“阿公,時間不早了,早點去睡了!”
他其實有些惱火,這老人也真是,早不說這事兒晚不說這事,偏偏這時候說……都是來添堵的嗎?
馮祥中點點頭,站起身來,又拍了拍陳安的肩膀:“多勸哈她,這娃兒強,莫再惹出啥子是非來,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就像她說了,不想有啥子關係一樣也挺好,沒得啥子掛礙,日子過得才會安逸。
我一把年紀了,這個家折騰了好多次,就一直沒有安穩過,實在是不想再這麽繼續過下去,太累了,都是那幾個方子惹的。”
陳安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隻是說了一句:“這個事情,要看麗榮的意思,雖然不是那婆娘動手害死的,終究是因為她的舉報,這就有了仇氣……不管怎麽樣,我肯定站麗榮這邊,當然也不願意這樣的人幹擾到我的生活。”
馮祥中聽完,也隻能搖頭歎氣,沒有再多說什麽,回了屋子睡覺。
陳安關好門窗,也跟著上樓,先去了馮麗榮的房間,見她還站在窗子邊看著外麵,他上前將她摟在懷裏:“莫再亂想了,過好我們自己的日子。”
“我沒有亂想,說實話,我甚至都已經有些記不清我媽的樣子了,也從來沒指望我老漢那邊,我已經習慣了,心裏更想把他們當成陌生人,眼不見為淨……安哥,你說我是不是太涼薄了?”
馮麗榮依偎在陳安懷裏,小聲地問。
從小就被寄養在山裏,都沒有在一起生活過太多時間,雖有生育,卻沒有怎麽撫養,即使有血脈關係,彼此間的情感寡淡也屬正常。
“你涼不涼薄我還不曉得蠻,我也曉得,這些事情不知道還好,知道了以後,你心裏肯定也憋著股氣,我隻是想說,莫幹傻事!”
“我不會亂來,至少不會傻乎乎地找到城裏去!”
馮麗榮又何嚐不是夾在中間,肯定也為難。
這就不是一個衝動就能解決的事情。
第二天早上,村子裏請來幫忙的,帶著自家的碗筷和桌凳,齊集盤龍灣,就連宏山一家子也丟下蓋房子的事情趕了過來。
在招呼著他們吃了湯圓以後,就由馮祥中和馮學恩帶著一幫子人忙碌起來。
生火燒水、洗菜、切肉、殺雞殺鴨……
明天的正席,今天就有不少事情要準備。
山裏的酒席,自然是最具巴蜀鄉土氣息的農家筵席,大都是就地取材,講究就是一個實惠——三蒸九扣八大碗。
八大碗是民間傳統菜品,說是八大碗,其實上的是九碗,也叫九大碗,主要出現在紅白喜事宴上,烹飪方法以蒸扣為主。
大碗,更準確的名字是“鬥碗”,容量很大的碗。
固定的每桌八個人,九碗菜。
九大碗的第一碗,特別稱為“頭菜”,一定是蒸肉丸。蜀地的人把肉丸叫做“圓子”,頭菜中的肉丸不是球形,而是橢球形。
一碗裏麵有8個,正好每人一個——如果主人家不差錢,就放16個,稱為“雙圓子”,這筵席也就會被當作“高端大氣上檔次”了。
陳安家準備的就是雙圓子。
九大碗中的其他菜,常規的還有醃菜扣肉、粉蒸肉、燉肉塊、酥肉等等。
醃菜是山裏人自家醃製曬幹的青菜,複水之後用於扣肉,稱為“燒白”。
不過這個名字對於修房建屋來說顯然不吉利,所以在“立房子酒”中是萬萬不能用的。
陳安這是搬家酒和結婚一起辦,這道菜自然也就被去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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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粉蒸肉,也因為其俗稱需要避諱而不能在喪事中出現,但這是喜事,使用無礙。
而這兩碗,在酒席中,都跟“圓子”一樣是定量的,每人一片。
而燉肉塊叫做“墩子”,基本上是完全的肥肉塊,而酥肉外麵裹了雞蛋澱粉,看不清裏麵是肥是瘦,就隻能通過筷子夾時的軟硬去猜測。
有的時候,甚至直接上兩碗“墩子”和酥肉。因為墩子和酥肉往往比較肥,剩得比較多,可以重複使用,也就能為主人家節省一些食材。
有了這幾樣,再加上幾樣別的菜,湊夠九碗就可以了。
而陳安這裏,準備的便是雞鴨魚之類的東西,還有弄到的麂肉,也算是豪奢了。
幾乎碗碗是肉,這要是在後世,絕對會覺得很油膩。
但現在不一樣。
別說山裏人,就即使是城裏人,一個月也吃不上幾次肉。
偶爾吃上一次,都要被稱為打牙祭。
這樣全葷的筵席,反倒更有吸引力,隻因為吃肉的機會太少。
因為少,很多大人還會把圓子帶回家,給家裏的小孩子吃。這也讓孩子們在去吃這九大碗的時候,多了一分期盼。
進入農閑,不少人過來幫忙的時候,也就把自家的孩子帶了過來,整個盤龍灣,熱鬧得不得了,跑去水塘邊撈魚的,跑到山洞口去看寒號鳥的,到圈邊看豬,到菜地裏看菜。
那棵奇特的鬆柏,也成了不少人品頭論足的目標。
再有就是陳安家的大房子。
仿佛這裏的一切,對他們來說都是新奇。
他們也都沒想到,本是山石嶙峋的一個地方,能打理得那麽安逸。
陳安和馮麗榮作為新人,自然不用上手摻和這些事情,兩人準備的糖果、煙酒不少,給女人和孩子散發著糖果,給男人發著紙煙,哪怕不會抽煙的,也會小心翼翼地接過,裝袋子裏或是夾在耳朵上,對於山裏人,這可是高檔的東西。
按照正常的流程,在婚禮的前一天,男方前往女方家中並送上彩禮,同時會帶上幾個壯漢來幫忙搬運陪嫁等物品以及兩個姑娘來迎接新娘,稱為“接親客”,女方家在這晚會宴請親戚,此時親戚們贈送的禮物往往作為女方第二天出嫁的陪嫁。
但到了陳安這裏,情況特殊,省了!
冬月初八,給菩薩上香,祭祖的事兒卻是少不了,由陳子謙操持。
然後在早早趕來的李豆花主持下,在寧家慶、馮祥中等人的見證下,拜天地、高堂,夫妻對拜後送入樓上布置得喜慶的新房。
這就是走個過場。
到了早上九點左右,村裏吃酒席的人,就像約起來的一樣,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斷地聚攏到盤龍灣,除了村子裏的各家各戶,就連公社的社長、書記,還有附近幾個生產隊,在陳子謙當了隊長後結交認識的人也都來了。
等到正式開席後,陳安原本估摸著能有十五桌的酒席,硬是吃了兩巡,整整三十桌。
三十桌的賓客,在這樣的小山村裏,在這年頭,也算少見了。
馮麗榮也大方,瞿冬萍在新房裏陪她呆了一段時間後,便出來陪同著陳安,在陳子謙和耿玉蓮的引導下,認識家裏的長輩、親戚,還有村裏村外的人,算是將她介紹給了大夥認識,也接受著大家夥的祝福。
從此以後,她就是石河子村的一份子了。
事情一直鬧騰到晚上十點多,宏山拉著幾個小年輕,硬是打著鬧洞房的名頭,好好鬧了陳安一陣才放過他。
至於聽牆角,陳安的新房在二樓,在下邊牆根腳,卻是沒法聽了。
這一混,轉眼到了深夜。
一家子像是約起來一樣,早早地睡了。
陳安和馮麗榮兩人關好門窗後,一起到了新房裏。
沒有想象中的驚慌失措,馮麗榮隻是安靜的坐在床上注視著陳安,仿佛能夠包容接下來的所有混賬行為。
陳安等這一天已經等了不少時間,尤其是馮麗榮入住這個家,就住在隔壁。
之前的衝動,還隱隱有著些罪惡的感覺,現在有了這場婚禮,卻是一下子坦然了。
上輩子沒經曆過結婚這事,總覺得生命有著殘缺,這輩子,終於補上了。
昏黃的油燈下,陳安雙手撫上馮麗榮的臉頰,撫過她的嘴唇,然後落在的肩膀上,再往下,一顆顆紐扣被解開。
馮麗榮紅著臉,顯得有些緊張,但更多的是順從,順從地將一切美好展現在陳安麵前,被他放平躺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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