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伴伴，不如就……這裏吧！”
    隨著懿安皇後張嫣自縊，闖賊攻破內城，大舉衝入紫禁城後。
    朱由檢剛剛走出仁壽宮，便遇到了忠心耿耿的太監王承恩。
    這個時候的皇宮已經亂成一團，誰也顧不得誰。
    兩人一番商議，並未選擇在皇城內殉國，竟走出玄武門，一路攀登上後麵的萬歲山。
    萬歲山也稱煤山，乃是明朝開國之後，永樂皇帝朱棣命匠人修建皇城時，挖出的瓦礫石塊堆積而成。
    當時大量廢土無處安置，恰好黑衣宰相姚廣孝上書朱棣。
    他說曆朝曆代的皇帝講究坐南朝北，背山靠水。
    不如將這些石塊雜土堆積在皇城之後，成為一座山峰。
    一方麵形成帝王的風水格局，一方麵讓皇上也有個賞景之處。
    朱棣聞訊龍顏大悅，立刻同意，並賜名萬歲，便是萬歲山的由來。
    可歎！
    明朝立國不過二百七十六年，便已覆滅，何來萬歲之說？
    等朱由檢攀爬到萬歲山東麓觀妙亭附近的時候，再也爬不動了。
    他癱坐在一棵歪脖子槐樹下麵，氣喘籲籲。
    “王伴伴，不如就……就這裏吧！朕……朕走累了，懶得選了。”
    朱由檢指指頭頂的槐樹，歎了口氣，解下腰間玉帶遞給王承恩。
    “來，伴伴你爬上去，拴個死扣，朕歇息一下，便要上路……”
    “陛下！”
    王承恩再忍不住心中的悲傷，大哭起來。
    可到了這個時候，還能說些什麽呢！
    站在萬歲山上往下看去。
    但見闖賊已攻入紫禁城，正在皇城中燒殺搶掠。
    不但紫禁城，整個京城也到處彌漫著狼煙大火，到處都是廝殺哭喊之聲。
    回天乏術！
    回天乏術啊！
    就算有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今日大明之慘狀。
    王承恩不由想起魏忠賢，不由想起那個天啟七年出現在信王府的神秘妖人。
    若他們還在，咱大明不至覆滅吧？
    可惜九千歲早已死在阜城客棧，那妖人也於天啟七年便不告而別。
    到了這個時候，說什麽也沒用了。
    王承恩隻好壓下嘴裏的話，擦了擦眼淚，接過朱由檢遞來的綬帶，費力爬向那棵歪脖子樹。
    等將綬帶拴好後，才顫顫巍巍下來。
    回頭一看，卻看到崇禎皇帝竟匍在一顆石頭上，奮筆疾書寫著什麽。
    寫字？
    王承恩走了過去，看了一眼心都要碎了。
    但見皇上撕了袞龍服的內襯，用嘴咬破了食指，沾著鮮血在寫遺詔。
    大明立國二百七十六年，第十六位皇帝的最後一道詔書！
    “哈哈哈，寫完了！終究寫完了！”
    王承恩偷偷抹淚的功夫，朱由檢已朗聲笑了起來。
    他將血肉模糊的食指隨意在身上的龍袍上擦擦，又將衣襟遞給王承恩。
    “來，承恩！你讀上一讀，看看朕寫的如何？”
    王承恩雙手接過，看著上麵的血字，聲音顫抖的念道。
    “朕……德藐躬，上幹天咎！”
    “致賊直逼京師，皆諸臣誤朕！”
    “朕死，無麵目祖宗，自去冠冕，以發覆麵，任賊分裂……”
    “勿傷百姓一人！”
    當王承恩讀到無麵目祖宗，自去冠冕，以發覆麵的時候。
    眼淚再控製不住的流出。
    當督導認賊分裂，勿傷百姓一人之時，那顆年邁的心再經不起這樣的痛楚，無力的跪坐下來。
    “陛下……陛下……何至於此！何至於此啊！”
    “嗬嗬嗬！”
    朱由檢卻似乎已然看開，朗聲又笑。
    “朕負了天下，負了列祖列宗，卻不能再負大明的百姓。”
    “承恩，你且收好逃命去吧！將朕的遺詔給李自成看，告訴他，想要奪走朕的江山，就照著朕的遺詔去做，否則朕寧死化作厲鬼，也要索他性命！”
    王承恩隻是大哭，一句話再說不出口。
    朱由檢卻知道自己的時辰到了。
    不能再耽擱下去了。
    如今闖賊已殺入皇城，若真被人發現自己藏匿在此，說不得立刻追來。
    若是沒死成，落入賊人手中，可就鬧了天大笑話。
    既然已決心赴死殉國，還有什麽可留戀的呢！
    朱由檢見王承恩終於將遺詔疊起收好，他也徹底放心。
    雙手摘下黑翅翼善冠，往日輕飄飄的帝王冠冕，此刻卻重如泰山。
    朱由檢將其輕輕放在地上後，又打亂了滿頭長發遮蓋住臉麵後，終於踏上了石台。
    他將腦袋送入玉帶係好的死扣中，最後看了眼大明河山，看了眼朱家天下，露出一絲苦笑，就要蹬空自縊。
    可誰知……
    就在這時。
    “找到了！找到朱由檢了！”
    “快！就在那裏！他要上吊自縊！”
    “攔住他，快些攔住他啊……”
    一陣喧嘩聲響起。
    樹林中跑出三個人來，三人呼喝著就要衝上來阻止朱由檢自盡。
    朱由檢聞言大驚失色。
    該死！
    該死！
    難道朕還是晚了一步，連從容自盡也不沒時間了嗎？
    連大明王朝最後的體麵，也保不住了？
    他驚怒交加，知道再沒辦法自縊。
    因為無論如何，自縊的時間也沒有對方衝過來的時間迅速。
    朱由檢隻好掙出玉帶，從懷中摸出一柄銳利匕首抵在心口。
    “莫要過來！爾等，莫要過來！”
    “再過來一步，朕立刻死在你們麵前！”
    就連一旁的王承恩，也沒想到陛下臨死前還有這種變故。
    他也慌忙起身，擋在朱由檢麵前怒喝。
    “站住！你們立刻站住！”
    “再過來一步，咱家跟你們拚命！”
    可歎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太監，和一個三十多歲已兩鬢斑白，容貌枯槁的亡國之君，還能有什麽威懾力。
    那三人恍若未覺，依舊奔來，一直跑到朱由檢麵前一丈左右才站住腳步。
    “是……是你！”
    朱由檢見對方置若罔聞，正要下定決心，將匕首刺入自己的心口。
    可等看清三人麵貌，尤其看清其中一個人後，登時愣住了神。
    “沈煉！”
    “果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