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們已經成為夢境生物了。”
    組長點了點頭，他平淡地回答道，就像在說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之前要操作夢氣的時候，我們就得變成這樣。”他看著周圍那些扭曲的像素，有些懷念地說道。
    “我們為什麽要變成夢境生物？這和越獄有什麽關係嗎？”胡樂還沒忘記他們的目的，他們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離開夢都，回到深淵之上，將夢都居民的遭遇傳播出去。
    組長看著遠處那些正在翻湧的彩色“顏料”，並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對胡樂擺了擺手，讓他跟上。
    “這是去哪？”雖然胡樂有些疑惑，但還是果斷地跟了上去……
    踩在那五顏六色的像素上，腳底的感覺有些特別。
    有時感覺是沙地，還能聽到腳下傳來的摩擦聲，有時又感覺像是會議室的瓷磚，非常光滑，踩著踩著，又會突然凹陷下去，就像是踩到了橡膠上……
    感受著腳底的變化，胡樂好奇地跟在組長身後，看著組長時不時地停下來，變換方向。
    胡樂也看不出組長是怎麽確定方向的，隻是發現他有時會將手中的捕夢裝置舉起來，像是指南針一樣，瞄準不同的方向，也沒有按裝置上的按鈕。
    就這樣，組長帶著胡樂兜兜轉轉，來到了另外一個地方。
    這裏和之前的場景並沒有什麽兩樣，隻是周圍那些彩色的輪廓似乎暗了一個色調，就好像把“亮度”調低了幾分。
    組長終於停了下來，轉過身，重新看向了胡樂。
    “到了。”
    “這是哪裏？”胡樂打量著周圍，他根本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那些扭曲的彩色讓他連相對位置都分不清楚。
    組長抬起了頭，看了看那被彩色顏料鋪滿的天空，輕輕說道：“這是隔離泡外麵，永夜之中。”
    “我們已經到外麵了？”胡樂有些驚訝。
    明明剛剛都沒走多久，怎麽就到隔離泡之外了，他也沒感覺到穿過了什麽屏障。
    他雖然分不清路，但知道自己走過了多少距離，剛剛他們走過的距離，差不多就是從科研所的一個房間走到了另一個房間，根本不算多遠。
    但這就在隔離泡外了？胡樂有些不敢相信。
    然而，組長卻篤定地點了點頭。
    “這就是外麵，你有沒有發現，周圍暗了一點？”
    “沒錯。”
    “這是永夜對夢境的幹擾，就像我剛剛和你說的，現實的感受會影響夢境的呈現，雖然影響得並不多，但已經足夠我們感覺到變化了，這種‘亮度’的降低，就是說明我們已經到達永夜之中了。”組長耐心地解釋道。
    “我們明明才走了沒多久，怎麽會……”
    組長搖了搖頭：“你不能用現實的距離來衡量夢境，就好像你在做夢的時候，可能前一秒還在一個地方，下一秒就到了另一個地方，這是夢的特性，在夢境裏，距離是可變的。”
    聽到組長的解釋，胡樂想了想自己做夢時的經曆。
    的確是這樣，夢裏的場景是不遵循空間邏輯的，也許隨便一晃，就到了別的地方，有時想離開一個地方，又怎麽都離不開……
    “以前上班睡過頭的時候，就是夢到自己突然從床上到了科研所，醒來才發現，自己還在床上。”
    夢是不連續的，隨著“想法”的變化，場景也會一瞬間發生改變，夢裏想著“上班”，就會直接跳到科研所，夢裏想著“上廁所”，就會直接飛到廁所。
    胡樂對組長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在清楚這個特性之後，他也隱隱地猜到了組長“越獄”的方法。
    “組長，你是不是想要通過夢境，回到深淵之上？”
    聽到胡樂的詢問，組長輕輕地點了點頭。
    “隻要進入夢境，一切的距離都不是問題，我們隻要在夢裏回到黎明城，然後再脫離夢境，就可以回到現實。”
    “可是……”胡樂發現了其中的漏洞：“從夢中歸來，不是會回到原來的位置嗎？我們在做夢的時候，雖然會到達很多地方，但醒來的時候，都會回到床上啊。”
    “沒錯，正常來說，如果我們從夢境中歸來，就是會回到床上，但是……”
    組長突然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盯住了胡樂。
    “如果，我們一直都不醒來呢？”
    ……
    聽到組長那句話後，胡樂內心掀起了巨大的波瀾。
    一直都不醒來？
    那的確能一直不回到原本的地方。
    可是，這不就意味著，他們永遠都是夢境生物了嗎？
    再也無法接觸現實，和那些在夢境中遊離的東西一樣，被“玻璃”隔絕著，遊蕩在虛實的邊緣……
    胡樂不敢再繼續想下去，隻能小心地詢問組長：“如果我們一直留在夢境，怎麽把消息傳遞出去呢？”
    他還沒忘記，他們之所以要越獄，就是為了把夢都的消息傳遞給深淵之上的人，接觸不到現實，就無法做到這一點。
    但組長似乎並不擔心這個問題，他嘴唇微動，蹦出了兩個字：“托夢。”
    聽到這個詞語，胡樂瞬間就明白了組長的想法，可是，托夢這種玄之又玄的方法真的可行嗎？
    胡樂向組長表示了自己的懷疑。
    “完全可行，隻要我們能找到意識與我們靠近的人。”
    “意識靠近？怎麽才算靠近？”胡樂追問道。
    “親人、朋友、愛人……隻要他們心中還掛念著我們，我們就能把意識投射到他們的夢境之上，將信息傳遞給他們。”
    聽到這，胡樂猛地一愣，腦海中迅速地篩選起符合要求的人：
    父母？家人？都不在了，在深淵入侵的時候，他們就死光了。
    朋友？更沒有，在深淵裏待了這麽久，朋友們早就忘了他了。
    愛人？那更是癡人說夢，如果遊戲裏的紙片人能夠當作愛人的話，那他倒是有很多，可惜，這顯然不算。
    “好像……深淵之上，也沒有人在掛念我了。”
    胡樂想了很久，最後也隻能苦笑一聲。
    他看了看那被彩色顏料塗滿的天空，有些無奈，在那遙遠的空洞上方，也許已經沒有人記得他了。
    他孤身一人來到這永夜之中，周圍的人影如潮水般褪去，心也漸漸孤寂，靈魂沉入淵孔之下的夢境裏，早沒了牽掛。
    “組長……”
    “怎麽了？”
    “我，不想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