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川當即就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對方是死了嗎？”
    深淵這麽危險，的確有這種可能，但對方死之前為什麽沒有把意識轉移到其他的分身身上呢？
    他們這些不同的“王川”在某種意義上，其實已經達成了“永生不死”，那些無處不在的分身就像巫妖的命匣一樣，他們可以隨時隨地地轉移“靈魂”，改變自己必死的處境。
    擁有這樣的能力，為什麽會徹底消失呢？
    王川對此充滿了疑惑，他也立刻開始了調查。
    很快，他就找到了原因。
    但這原因聽起來，卻有些可笑。
    這和王川的性格有關。
    因為不管是哪個世界的王川，都是非常熱心的，當其他的世界的王川需要幫助的時候，他們就會無私地將自己的意識和記憶分享過去，用於填充分身。
    一個完整的王川可以製造出很多個弱化的王川，但如果要保證分身的質量，他們就得投入更多的資源，這就隻能從別的王川那裏借取。
    其他世界的自己需要幫忙，王川們都挺樂意的，更何況絕大部分世界的王川所在的平行世界已經毀滅了，他們本身已經沒了什麽念想，於是便無所謂地將自己的全部意識和記憶借用了出去。
    借多了，這些王川的權重也變得越來越低，他們逐漸變得和分身一樣弱小，在整個王川的網絡之中，他們本就是平等的，分身可以當作炮灰，他們也可以當作炮灰，在一次次地借取中，他們逐漸失去了“自我”。
    被切分了無數次，又重組了無數次，有些王川被借“空”了，隻留下了一個沒有意識的飛劍，有的被重組到失去了原本的記憶，搞不明白自己來自哪一個世界，隻記得自己叫作“王川”。
    他們的靈魂被分成了很多份，又揉捏在了一起，無數的碎片組成一個個混亂的個體，有人消失，也消失得悄無聲息。
    那位失蹤的“王川”，就是這麽不見的。
    借來借去，最後借到自己都沒了。
    王川搞明白這一點之後，立刻就意識到這麽下去是不行的，連忙通知了其他的王川，讓他們不要這麽做了。
    然而，為時已晚，大多數的王川都已經變成了“融合靈魂”，他們的意識中或多或少地摻雜了其他的王川的記憶，有些甚至已經徹底陷入了迷茫，開始整日思考自己到底來自於哪裏。
    還有一些王川，迷失在了關於意識與個體的自我辯駁之中。
    “我是完整的我，分出了一個分身，我就不是完整的我了，那我還是我嗎？”
    “那個分身是不是也是我，我用他當作炮灰，是不是等於我自己去當炮灰，雖然他最後也能回歸自我，但我去，和他去，不是一樣的嗎？為什麽我要製造出他來呢？一開始我不分出他來，結果不也一樣嗎？”
    “你是王川，我也是王川，你分出了二分之一給他，我也分出了二分之一給他，最後組成了一個新的王川，那個王川又是新的個體，最後他還了二分之一給我，又還了二分之一給你，但這次的二分之一已經不是我們借出去的二分之一了，我是不是還是我，你是不是還是你？”
    “我們算不算殺死了那個新生的王川，在我們的視角看，他隻是一個分身，分身雖然不會死，但我們歸根結底還是讓他的存在消失了，他的全部意識和存在都被我們奪走了，我們是罪魁禍首。”
    “我們到底有沒有獲得永生，到底是不是真的不會死？如果我某一天被完全借走了，然後過了一天，再徹底歸還，那之前的我是不是已經完全死了？就像是人的細胞被分裂成了無數個，借給了別人，最後再從別人那借回來，組成一個新生但又與之前完全不同的自己，這個自己，到底還是不是新生的自己？”
    “我們到底還有沒有分成無數個體的必要？每個王川其實早就借助飛劍聯係在了一起，為什麽我們還要在乎意識的獨立性？我們隻要把意識都統合在一起，然後按部就班地解決各自的問題，專攻一件事，會不會更好？”
    “但這又會產生其他的衝突……哪件事最重要？是你的？還是我的？還是他的？當意識的獨立性消失，我們成為一體，是不是又要以‘權重’來衡量我們該做之事的重要性，憑什麽我的世界要比你的世界重要呢？在不同的視角看，又會得到不同的答案。”
    “我們好像不該聯係。”
    “不聯係我們似乎又活不到現在。”
    “我們享受著這個能力的便利。”
    “又在煩惱這個能力帶來的困擾。”
    “既要聯合，又要獨立。”
    “但這些糾結好像自始至終都存在，我們身為人類，想不明這意識與個體的偏移帶來的後果，隻能在無盡的思辨中沉淪。”
    “這是偶然，也是必然。”
    ……
    在擁有超脫人類的強大能力之後，很多王川迷茫了，他們有些覺得自己已經不算人類了，有些覺得自己還是人類，隻是獲得了一些常人沒有的東西。
    意識越亂，記憶越亂，這種思辨就越頻繁，他們就像是倒入水中的不同分子團，相互交雜、混合、產生反應，又產生新的分子，新的分子又和其他分子產生反應，循環往複，最後隻剩下一些無法再產生反應的惰性物質……
    他們本質上都是同一個人，但同一個人的無數多個靈魂交雜在一起，還是會讓他們產生迷茫。
    作為一位還保持著理智的個體，王川在糾結了一段時間過後，狠下心來，用那件能夠隔絕感知的遺物切斷了與其他“王川”之間的聯係。
    他不想再步入那些“王川”的後塵，不想自己哪天心軟，把意識借了出去，歸還的時候已經不是自己了。
    他將自己的“永生”能力局限在了本體與本體創造的分身之中，盡可能地減少能力的使用次數，成為了一個“與世隔絕”的獨立個體……
    “我猜，之所以這麽多王川的世界都消亡了，他們卻還活著，和這件遺物也脫不了幹係。”
    “它好像……在幫我們活下來，引導我們進行融合，我回想起來到深淵六層的經曆，發現有點太順利了，好像處處都透露著巧合。”
    “找到其他王川的時候也一樣，突然就發現了另外一個世界，突然就遇到了他，好像冥冥之中早就規劃好了一樣……”
    說到這，王川突然嚴肅地看向小白，問道：
    “你的那位主人，很有可能也是我們中的一員，他也進入了深淵，對吧？”
    “他在深淵裏探索時，也非常順利，對吧？”
    “你知道他攜帶的遺物嗎？是不是……也是一把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