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0章 嫌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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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著許德民的解釋,審訊人員的冰冷目光漸漸緩和。
    但他並沒有停止審問,反倒加快了審問速度,各種刁鑽的問題狂風驟雨般落了下來。
    “你為什麽要這麽主動地去與醫院的同誌交涉?”
    “事發當日為什麽要去到現場?”
    “你同宿舍的同事說你往常那個時候已經到宿舍休息了,為什麽那天偏偏你晚了?”
    “你那天吃飯為什麽這麽慢?是不是提前知道了什麽?”
    “以前你隻打兩個菜,那天為什麽打了三個菜?是不是故意的?”
    “食堂的同誌說你從不喝湯,為什麽那天你要排隊打湯?”
    “你的直屬領導對你好不好?”
    “他有沒有要求你協助他做什麽事情?”
    “你有沒有借著與他關係好,從他那裏獲取某種利益?”
    “你在學校有沒有學習過關於炸藥的知識?”
    “你所在的單位內,有幾位年紀較大的同事,同時提到了你對學習礦區相關的知識很感興趣,關於爆破開采的知識,你也學習過,你為什麽要刻意學習這方麵的知識?”
    “你為什麽要阻攔醫院的同誌!”
    “你的宿舍裏為什麽有關於炸藥的書籍!”
    “你是用什麽方法賄賂領導獲得的礦區規劃圖!”
    “你那天是不是在拖延回宿舍的時間,為了完成你的計劃!”
    “你到底有什麽目的!”
    “……”
    審問到最後,許德民發現自己已經徹底麻木了,變成了一台隻會回答問題的機械。
    就像是選礦廠的那些分礦機一樣,別人把礦石丟上去,他就開始運轉,輸出合適的礦石,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跟著程序本能在運作。
    審問人員的那些問題,沒有任何規律可言,可能冷不丁就設下一個陷阱,有時還會讓他佐證之前的說法,甚至多個問題間相互佐證。
    一開始許德民還想著盡量讓答案“完美”一點,但在無窮無盡的攻勢下,他所有的答案都變成了脫口而出,不敢怠慢半刻,似乎隻要稍遲一點,那懸在他頭上的鍘刀就要落下。
    他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被傳喚了。
    在來到銅沽礦山的這一年裏,他熱情好學,什麽人都想認識,什麽東西都想湊上去學,在事故當日,他又表現出了奇怪的主動,本來與他無關的事情,他非要湊上去。
    巧的是,他正好帶了規劃圖,又正好派上了用場。
    更碰巧的是,那天他肚子餓,多打了一個菜,吃完太鹹,隻能去排隊打湯,導致回宿舍的時間晚了……
    又因為他平時和人關係好,排隊的時候一直和人聊天,被人記了下來。
    那天他打飯的時候,食堂的同誌還打趣地問他“今天胃口怎麽這麽好”,他記得自己回了一句:
    “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
    許德民回想起自己那天的回答,就特別想扇自己一巴掌。
    “我就說今天餓了不行?還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
    不過那天確實是個特別的日子,許德民喜歡記錄各種時間點,那天是他在礦上實習結束、正式參加工作的一周年紀念日。
    他想到一年的時間裏,自己已經成長到可以獨當一麵,所以那天分外地高興,便對著打飯的同誌說了這句話……
    所有的巧合碰在了一起,許德民並不笨,他立刻就明白,自己已經成為礦山爆破失蹤案的嫌疑人。
    坐在椅子上,許德民的腳已經麻了,雙手全是汗,又因為汗液的蒸發,變得雙手冰涼。
    審訊的屋子不大,就像是個關押囚犯的監牢,許德民這才注意到,周圍那些公安同誌看自己的眼光都不太對勁,極其冷漠,就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長官,我都可以解釋的!”
    他這慌慌張張的樣子沒有引起同情,反倒讓審訊人員更加懷疑了,於是又對他進行了一輪審問。
    很多重複的問題,也有很多問題換了一個敘述角度,旁敲側擊,越來越多的陷阱,越來越多的變相引導,他一個不小心,就會將自己推向萬丈深淵。
    許德民的嘴唇有些幹澀,聲音也沙啞了起來。
    但這時候,審訊官突然換了一個人,一位麵目和藹的長官坐到了他的麵前,還給他拿來了一杯水。
    他不敢接,那長官笑了笑,推了推水杯,他才誠惶誠恐地接過來,抿了一口。
    “很緊張吧?小同誌。”
    “嗯。”許德民又抿了一口水,輕輕地點了點頭。
    “你的情況,我們都了解了,我們不聊你了,聊聊別人,可以嗎?”
    “嗯。”許德民再次點頭,看向麵前長官的眼神還有些懷疑。
    他不敢相信就這麽放過自己了。
    但接下來,這位和藹審訊官的問題的確不是關於他的,而是關於他的那些同事,還有他事發那幾日遇到的各種人。
    從礦區門口的保衛,到礦區指揮部的領導。
    從送信的郵遞員,到那天差點產生衝突時,站在最後麵的醫院同誌。
    熟悉的、不熟悉的、印象深刻的、模糊的……
    麵前的審訊官引導著他,將所有人都回憶了一遍。
    聽著對方如沐春風的話語,許德民卻是如墜冰窖。
    這說明他已經被調查得徹徹底底了!
    見過什麽人,發生過什麽事,對方都一清二楚,現在隻是試著能不能從他嘴裏撬出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了解他做那些事情時的行為動機。
    他們知曉了他的行蹤,還要知曉他的心理!
    許德民隻覺得那咽進肚子裏的水冰冰涼涼的,他好像在被變成一位“透明人”,所有的秘密都無處躲藏。
    可他也無法反抗這種變化,隻能順從、配合……
    和藹的審訊官聊著聊著,又開始嘮起了家常:
    “許德民同誌,你是哪裏人啊?”
    “省會的。”
    “哦,那你為什麽來銅沽啊?這裏又偏僻,又落後,你還是大學生,人往高處走,本來可以去更好的地方,怎麽偏偏來這?這裏有什麽東西吸引你嗎?”
    有很多人問過許德民這樣的問題,領導、同事、朋友,幾乎每個認識許德民的人都不理解他的想法。
    而每次聽到這個問題,許德民都會毫不猶豫地說出自己心中的答案,沒有一絲心虛。
    “為了建設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