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靖滿頭冷汗。
    他確實是李節的親信，和李節打交道次數也多，但直到今天，他才意識到，自己這位“主子”到底有多敏銳。
    想想也對，李節兩年多時間就能在邊城建立起絕對權威，豈是無能之輩？
    這可不僅僅是有一個好出身那麽簡單的。
    “書記，我主要是覺得，搞這個大數據中心，應該對工作確實有所幫助……”
    李節隻是淡淡地看著他，不說話。
    嶽靖兩條腿都開始發抖，差一點就跪下去了。
    直到這時候，李節才不徐不疾地說道：“沒錯，確實對工作有幫助，衛江南也跟我匯報過，我同意了的。”
    嶽靖這次不敢說話了，隻是不斷地抬手抹冷汗。
    “行了，這次統計摸底，你親自牽頭去搞。”
    “謝凱旋他有什麽資格來牽頭？”
    “哎，是是……”
    嶽靖一疊聲地答應。
    “記住，既然要摸底，那就好好摸一摸，你告訴他們，不要弄虛作假，實際情況是怎樣那就怎樣，那些注水的數據，就不要拿出來了，自己騙自己沒什麽意思。”
    “誰要是弄虛作假，那以後衛江南找他麻煩，他自己去應對。”
    李節又叮囑了一句。
    嶽靖到底是市政府秘書長，悟性並不低，腦子一轉，就抓住了重點。
    毫無疑問，衛江南是想要通過這次摸底統計來拿捏那些副市長。誰要是提供虛假數據，粉飾太平，就有可能被衛江南抓住把柄；而提供真實數據，同樣風險不小。
    你分管的工作完成度那麽差，你這個副市長怎麽當的？
    衛江南借機發作，批你一頓，甚至直接以此為由，調整你的分管領域，剝奪你的權力，又將如何應對？
    這種陽謀，是很難破解的。
    除非你的分管工作完成得很好，本身就過硬，才不怕被針對。
    但實際上，邊城市政府這兩三年的工作，完成得並不好。
    除了有環境交通等硬件設施不行的客觀原因，前任市長陳銘手裏沒有權力，主動躺平，也是主要原因之一。
    市長都不咋管事，市政府的局麵又怎麽可能蒸蒸日上呢？
    大家都是爭搶著向李節表忠心，表示自己如何服從李節書記的安排，如何製約的陳銘，這當兒，你把市長布置的工作完成得越好，不就越證明你和李節書記不是一條心嗎？
    現在這麽重要的摸底統計工作，交給衛江南事實上的大秘謝凱旋去牽頭，這不是進一步幫衛江南在市政府那邊樹立威信嗎？
    所以這事，必須由嶽靖來牽頭，由衛江南和秘書一處的“個人行動”變成市政府秘書長領銜的“統一行動”。
    “是是，書記，我明白了……那，請書記做個親筆批示！”
    嶽靖一想明白這中間的前因後果，立馬就知道該怎麽做才是最優解。
    李節終於笑了一下，點了點頭，顯然對嶽靖的領悟力表示滿意。
    拿起筆來，在報告上寫了一段話：這個工作很重要，請嶽靖同誌親自牽頭，各部門全力配合。
    然後簽上自己的名字，丟給了嶽靖。
    是的，李節這段批示一寫，這個名字一簽，這個事就變成李節書記的指示了。副市長們和各個秘書處踴躍配合，就不是執行衛市長的指示，而是落實李節書記的指示。
    和以前陳銘在的時候，如出一轍。
    任何一個重要工作，陳銘簽了字不算，嶽靖必定會拿到李節這裏來簽字。
    無限弱化市長的存在感，凸顯出李節書記的唯一權威。
    嶽靖拿起批示，告辭而去。
    出了書記辦公室的房門，才意識到自己的背心已經完全濕透了。
    其實吧，李節並不懷疑嶽靖的忠誠，嶽靖沒有那麽容易背叛他。
    隻不過這是李節的習慣。
    對於手下這幫重要幹將，隔段時間就要敲打敲打，免得他們翹尾巴。
    上位者對權力失去掌控，就是從下屬們恃寵而驕開始的。
    這個道理，李節明白得很。
    嶽靖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連喝了兩杯茶水，這才讓砰砰亂跳的小心肝稍微恢複了些許平靜。靠在辦公椅裏抽了一支煙，然後站起身來，拉開旁邊的櫃子，找出一件幹淨的白襯衣換上，拿起那份李節親自做出批示的會議紀要，前往市長辦公室。
    作為市政府秘書長兼辦公室主任，嶽靖明麵上是市政府的大管家，也理應是和市長打交道最多的市政府黨組成員。所以他到市長這裏來，無須預約，更不用排隊。
    除非衛江南正在召見其他下屬，否則，他隨時都可以覲見。
    巧得很，衛江南還真就有空。
    曾超匯報之後，嶽靖隨即進入辦公室。
    衛江南有些詫異地看著他。
    嶽靖急忙將那份會議紀要雙手遞給衛江南，含笑說道：“市長，大數據中心和摸底統計的工作，李節書記非常重視，親自做了批示。”
    “是嗎？是誰把這個會議紀要拿給李節書記批示的？”
    衛江南一邊從嶽靖手裏接過會議紀要，一邊隨口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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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嶽靖頓時愣了一下。
    這個話讓他怎麽接？
    然後嶽靖看到，衛江南隻是掃了一眼會議紀要，便隨手丟在一邊，以一種十分不以為然地口氣說道：“秘書長，以後市政府的普通工作，就沒必要去打擾李節書記了。”
    “市委書記是管大事的，如果我們每一件日常工作都要去打擾書記的話，豈不是平白增加李節書記的工作內容？”
    “也顯得我們市政府這邊，工作態度不佳，不肯擔擔子負責任嘛。”
    嶽靖剛剛平息的冷汗又開始冒出來。
    忘了這茬！
    眼前這位，不是陳銘，更不是萬宏德。
    “行了，既然李節書記做了批示，那當然是按照書記的指示辦。”
    “不過秘書長，這個工作既然是由你牽頭負責，那我就把醜話說在前頭，我要最真實的數據，但凡這些數據有弄虛作假的情況，這個責任，都在你身上。”
    “是的，市長，我明白我明白，我保證一定是真實數據，絕不會弄虛作假……”
    “那就好。”
    衛江南隨即擺擺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嶽靖拿起會議紀要往外走，剛到門口，分明聽到衛江南說了一句。
    “小家子氣！”
    刹那間，嶽靖覺得自己的脊梁骨都僵硬了。
    ps：昨天到家了，手術之後，右胳膊腫得厲害，畢竟動脈穿刺不是那麽容易恢複的。所有存稿全部告罄，我正在碼字，爭取今天還是能夠更新三章。入行16年，從未在更新過程中斷更同時寫兩本書例外），這次也不想破金身。這該死的強迫症啊……
    嗯，表揚一下自己，真是一個誠實守信的好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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