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誌們，我說幾句話吧……”
    市委副書記何大用咳嗽一聲，不徐不疾地說道。
    辦公室裏嘈雜的聲討稍微平息了些許。
    何大用也算是邊城的“老人”，以前和市長萬宏德鬥得厲害，所以李節一到邊城，何大用立即靠了過去，在扳倒萬宏德“戰役”中起到了比較重要的作用，因此李節對他還比較客氣。
    而且專職副書記協助書記分管黨群工作和組織人事工作，也是明文規定的。
    為了平衡邊城各個“山頭”的勢力，李節多少讓渡了一些人事權給何大用，老何在邊城市委班子裏還算是有幾分威望，平時大夥兒多少要給他些麵子。
    何大用日常也以“二把手”自居，從來都沒有將市長放在眼裏。
    陳銘手裏啥都沒有，就一個市長的虛銜，何大用沒必要把他當回事。但也正因為如此，李節不需要他來製約陳銘，最近半年，“漏”給何大用的人事權也有逐漸收緊的態勢，何大用的危機感又上來了。
    衛江南到任，何大用立馬就覺得自己的機會又來了。
    眼下，自然要好好表現一下。
    “同誌們，江南同誌到底是年輕人，脾氣急躁一點，性格直爽一點，也是可以理解的。”
    何大用五十歲左右，比衛江南年長十幾歲，索性直接擺出了一副“老前輩”的姿態，說話不急不忙，老氣橫秋。
    這話看似是在給衛江南開脫，實際上卻直接給衛江南定了性——年輕氣盛，脾氣暴躁！
    而且他對衛江南的稱呼也是“江南同誌”，而不是“市長”，就是壓根沒把衛江南當成二把手來對待。
    “江南同誌，同誌們剛才的意見你也聽到了，你也不要有什麽想法，大家都是為了你好。你年輕氣盛，脾氣急躁，大家雖然可以理解，但我們黨也是有紀律的，維護班子團結，維護一把手的權威，是每一位班子成員的基本職責。”
    “這一點，我想你應該沒有異議吧？”
    “沒有！”
    衛江南平靜地回答了他兩個字。
    “嗬嗬，那就好。”
    “看來江南同誌還是理智的，講道理的……”
    負責記錄的李如鬆下筆如飛，鋼筆在筆記本上劃出的“沙沙聲”清晰可聞，臉色因為興奮而浮現出潮紅。
    李節暗暗點頭。
    薑還是老的辣。
    要知道，這個會議上大家說的每一句話都要記錄在案的，何大用步步推進，“誘導”著衛江南一點點地承認自己的“罪名”，到時候都是如山鐵證。
    無論誰來質疑，李節都可以把這個會議記錄甩他臉上。
    自己看！
    衛江南自己都承認了。
    可不是我李節仗著主場優勢欺負他！
    關鍵何大用在話術使用上確實是個高手。
    他把“年輕氣盛脾氣急躁”這樣的評語和“維護班子團結維護一把手權威”的政治正確放在一起來講，臨了還要問衛江南有沒有異議。
    衛江南能有異議嗎？
    當然，衛江南也可以辯駁，掰開來一分為二，承認“政治正確”不承認“脾氣急躁”，但那樣一來，就變成打口水仗，無論在氣勢上還是“火力”上都毫無疑問會落入下風。
    諸葛亮舌戰群儒的情況，不會發生在這裏。
    那是建立在大家都要臉的基礎上。
    “既然如此，那就請江南同誌接受同誌們的意見，馬上給李節書記賠禮道歉，承認錯誤。大家都是班子裏的同誌，不會過為已甚的。”
    “大家說是吧？”
    何大用拿捏著“二把手”的架子，目光徐徐掃視，儼然掌控全場。
    “對，沒錯，先賠禮道歉，承認錯誤。其他的再說。”
    不必懷疑，這麽急著跳出來的，必定又是王浩日同誌了。
    其他人紛紛跟上，爭先恐後，生怕自己表現得不夠積極，被李節書記記上一筆。
    等嘈雜聲稍微平息了些，衛江南才說道：“李節書記，同誌們，大夥說了這麽多，我都聽到了。現在是不是該輪到我說話了？”
    “常委會議，給我扣了那麽多帽子，不會連開口的機會都不給我吧？”
    “邊城的市長，真就這麽難當嗎？”
    李節冷笑一聲，說道：“衛江南同誌，你也不要陰陽怪氣。誰不讓你說話了？”
    “常委會議，暢所欲言，你有什麽話，都可以講。”
    “李如鬆，做好記錄！”
    “是，書記……”
    李如鬆急忙點頭稱是。
    “那好，謝謝書記讓我說話。”
    衛江南微微一笑，挺了挺本就筆直的腰板，目光緩緩掃視全場。
    “同誌們，開常委會議，是要解決具體問題的。而不是菜市場吵架，隨便給人扣帽子。我們就事論事。”
    “這件事的起因，還在於雲山銅礦那個案子，在於暴力抗法，聚眾衝擊派出所，打傷在職民警。”
    “這是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證明雲山銅礦那邊，已經完全亂套了。基層黨委政府的運作，遇到了極大的阻擾和困難。”
    “這才是我們應該關注的重點。”
    “大家都是班子裏的同誌，是市委領導，放著這麽嚴重的事件不處理，放著正經的工作不幹，一門心思就是想著拉幫結派，黨同伐異，是何道理？”
    “難道這就是我們邊城市委的工作作風嗎？”
    “請恕我不敢苟同！”
    李節臉色瞬間陰沉如水。
    何大用卻變成了紅溫，怒道：“衛江南同誌，你不要亂講！”
    “誰拉幫結派，誰黨同伐異了……”
    “不要打斷我發言！”
    不等何大用把話說完，衛江南一聲嗬斥。
    “常委會議的規矩，不用我再重複一遍吧？剛才李節書記也說了，每位同誌都可以暢所欲言。我現在在發表我的意見，你對此有異議，等我說完之後再提。”
    “何大用同誌，你這麽急著辯駁，是心裏有什麽難言之隱嗎？”
    “你……”
    衛江南這一手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直接就把何大用堵得無言以對。
    衛江南不再理他，目光一掄，再次揪住了於保慶。
    “石頭鎮派出所發生了如此嚴重的事件，請問於保慶同誌，你們雲山縣委和縣公安局是怎麽處理的？”
    “請問王浩日同誌，你們市公安局又給了什麽樣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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