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哄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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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淮陽掀開被子,慢慢下床來,由於太高挑而顯得過於單薄的身材,卻因為一張冷峻的臉,而氣勢十足。
    他向門邊遲疑的鄧重瞪了一眼,鄧重就趕緊拉開門,鑽了出去。
    他鬆了一口氣,挺拔的背脊,微微顯出疲態,他抽開床頭櫃上的抽屜,裏麵躺著一把92式手槍。他的手慢慢向抽屜裏探去,仿佛用盡了所有力氣,才把這把輕便小巧的手槍擰出來,哢嚓一聲上了膛。
    短短數秒,他頭腦中走馬觀花,不亞於20倍速,播放了一場信息量爆炸的電影。
    不久的將來,他會挺著大肚子,像隻企鵝一樣走路;會被曾經崇拜和仰慕他的下屬和朋友,指指點點叫“變態”,搓著脊梁骨嘲笑和羞辱。
    季淮陽一咬牙,把槍對準了自己的頭,如果會變成那樣,他就去死。他緊閉著眼睛,胸口劇烈起伏著,食指虛搭在扳機上,指尖微微顫抖,手心全是汗。
    如果一槍爆頭,那就解脫了。
    誰都不會知道,他曾經會愛在男人身下承歡,會被自己的變異人弄大肚子;也不會知道,他其實是個身份低位的變異人,是莫秦桑養的玩物。
    鄧重並沒有走遠,他靠在季淮陽的房門口,蹲在地上失神,聽到房內傳來一聲,手槍上膛的脆響,他凝神細聽,卻又沒聽到任何動靜。
    鄧重思來想去,覺得事情沒這麽簡單。季淮陽肯定遇到了很大的麻煩,才會這樣突然發作。
    他開始擔心,剛剛是季淮陽故意發火,逼他離開,然後自己一個人又出去冒險,他現在的身體很疲憊,需要休息。
    情急之下,他一把推開房門,便看到季淮陽站在床邊,用槍對著自己的頭,一臉決絕。
    鄧重驚得張大嘴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來,他同季淮陽四目相對。
    季淮陽揚著下頜,纖長的脖頸揚起好看的弧度,像一隻湖麵上的冰雕天鵝,姿態優美,卻透著一股冰冷的脆弱,仿佛一碰就會碎裂,消失在這繁雜汙穢的世間。
    鄧重就這樣呆呆地看著他,心疼不已,眼淚不由自主地溢出來,在眼眶裏打轉,隻要一轉動眼珠子,就會落下來。
    季淮陽臉色蒼白,睜圓的大眼睛,漸漸染上一層水氳,薄唇被他緊抿得沒有絲毫血色,他拿槍的手上發力,青色的血管,在曦陽的照耀下,若隱若現;冰冷的槍口在太陽穴頂出一個紅印。
    “季哥,你不要我了嗎?”鄧重開口帶著哭腔,眼淚終於承受不住重量,滑落下來。
    一張稚氣未脫的臉上,充滿了悲傷和委屈。
    季淮陽遲遲動不了手。
    自己死了,鄧重怎麽辦?他那麽傻,去隔離區,怎麽活下來。
    當他眼淚即將要落下來的那一瞬間,他放下槍,頹廢地坐在床邊,垂下臉來,用手遮住眼睛,手槍“鏗鏘”一聲砸在地上。
    眼淚從他指縫間溢出來,像一顆晶瑩剔透的水晶。
    鄧重見過他手刃凶狠的歹徒,見過他百米狙擊人頭,見過他瀟灑地應對酒桌上的車輪戰,見過他在環江綠島橫掃千軍,從容不迫……但從未見他落淚。
    是什麽樣的原因,什麽樣的人間疾苦,讓這樣倔強高傲的他,動了自殺的念頭。
    “出去。”季淮陽悠悠開口,聲音透著虛弱和疲憊。他白得近乎透明的脖頸後,棘突高高凸起,愈發顯得他脆弱。
    鄧重置若罔聞,往前邁了一步。
    在他這樣脆弱的時刻,自己萬萬不能離開他。不應該害怕他生氣,就躲他遠遠的,放他一個人掙紮,一個人承擔這些。
    季淮陽一直都是高傲不羈的、無堅不摧的,從不把自己的傷疤和軟弱,露給別人看,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弱點,自己喜歡他,連他的驕傲和脆弱一並喜歡。
    鄧重眼神變得堅定,一步一步回到他麵前。
    “你出去!”季淮陽抬起頭瞪著他,滿臉淚水。由於慍怒,臉色微紅,太陽穴上一個圓形的紅印,格外惹眼。
    鄧重隻覺得心疼,他想成為他的依靠,想讓他能在自己的懷抱裏肆無忌憚地發泄,想讓他向自己傾訴苦惱。
    他希望他永遠囂張跋扈,永遠高高在上對他頤指氣使,不想看他這樣難過傷心。可是他要怎樣做?
    鄧重跪坐在他麵前的地毯上,拿紙巾幫他擦眼淚。
    季淮陽從他手中奪過紙巾,在臉上抹了一把,胡亂丟在地上。把手撐住額頭,擋住鄧重關切的視線。
    “我雖然不知道你在經曆什麽,但看到你這樣難過,我很心疼。我想替你分擔,你可以信我,我什麽都願意為你做。”
    鄧重嗓音清淳,像山間的溪水,緩緩流入人的心田,莫名讓人心安。
    季淮陽沒有回答。
    就這樣一坐一跪,兩人靜靜地感受著時光的流逝,直到整個房間都被陽光填滿。
    鄧重把他的手槍收回抽屜裏,小心翼翼地開口勸道:“你睡會吧。”
    昨天一夜沒睡,這樣下去,身體怎麽吃得消。
    見他不動彈,鄧重抖著膽子,坐回床上,輕輕拉著他的胳膊,把他拽回被窩裏,圈在懷裏,像一件寶物失而複得,不舍得放開分毫,
    按了窗簾開關,室內變得如夜晚般暗淡。
    季淮陽確實頭昏腦脹,劇烈運動後,四肢酸軟,但他一閉上眼,那幅畫就陰魂不散在他眼前閃現,把他擾得疲憊不堪。
    鄧重見他雙目失神地盯著天花板,又開始擔心,剛剛他用槍對著自己的頭,想想都後怕。如果自己晚一點進來,是不是就再也不能抱他入懷了?
    鄧重在他溫熱的頸間拱,拱著拱著,鼻頭發酸,眼淚像水龍頭,止都止不住,嗚咽著:“季哥,你到底怎麽了?”
    麵對他的問題,季淮陽開不了口,隻輕輕哼了一聲。
    一直以來,他把脆弱留給黑夜,不讓任何人窺探自己的弱點,慢慢地舔舐傷口,等待它愈合。這是他一直以來的習慣。
    季淮陽感覺自己的枕頭被打濕了,不可置信地側過臉,見鄧重已經哭成了淚人,眼睛鼻涕一大把。
    他嫌棄地偏過頭,把床頭櫃上的紙巾盒扔給他。這麽威猛高大的男人,居然哭得像個小孩子,還有鼻涕泡泡。
    鄧重坐起身,扯了幾張紙,毫無形象地擤了一把鼻涕,哀嚎著:“季哥,你不要離開我。”
    被他這麽一鬧,季淮陽想死的心都沒了。他敷衍地安慰道:“好好,你別哭了。躺下睡吧。”
    “嗯。”鄧重把眼淚也擦幹淨後,幫季淮陽換了一個幹淨的枕頭,又乖乖地躺在他身邊,但仍然止不住地抽泣。
    很奇妙的是,在鄧重沉重的抽泣聲中,季淮陽居然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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