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朦朧朧間，她似乎聽到了有人在喊她。
    迷霧幽幽的河對岸，她看到了許多熟悉的身影。
    有對她歡欣鼓舞、開心迎接她的笑臉，也有許多麵目猙獰、恨不得衝過來殺掉她的怨毒麵容。
    而後一種最多。
    那一張張猙獰的麵孔在迷霧之中若隱若現，詭異滲人。
    它們都在期待她過去。
    但燕小茹站在河岸上卻神色如常，沒有絲毫慌張。
    她默默的站在岸上，看著對岸那些猙獰的身影、呼喚的笑臉，緩緩搖頭。
    “還不是時候……”
    燕小茹的身後，男人的呼喚聲越來越清晰。
    ……燕小茹！燕小茹你快醒醒！
    那個男人，第一次直呼她的真名。
    聽到這個聲音的燕小茹，輕聲開口：“我答應了他，不是現在死……”
    既然答應了，那就要做到。
    竹林中，燕小茹那睜開的、卻始終空洞無神的眼神動了動，隨後恢複了神采。
    她看到了夜空中飄落的白雪，身邊火堆熊熊燃燒的烈焰。
    以及坐在自己身邊，正用粗大雙手不斷搓揉她全身皮膚的男人。
    燕小茹轉過頭，看向了李沐陽。
    李沐陽也看向了她。
    兩人目光對視，空氣似乎凝固了。
    燕小茹低下頭，看著男人的雙手正握住她的右手。對方那寬大的手掌傳來了極為溫暖的熱量，浸入她冰涼的皮膚。
    “……你在做什麽？”燕小茹麵無表情的坐起來，開口問道。
    李沐陽下意識的縮回了雙手。
    “呃……你身上太冰了，我幫伱取暖，”李沐陽謹慎的措辭，同時小心觀察眼前這個女人。
    生怕對方當場發飆，說什麽趁她昏迷占她便宜。
    但燕小茹卻沒有怪罪他，她隻是瞥了李沐陽寬大的手掌一眼，隨後看向一旁燃燒的火堆。
    “該吃晚飯了。”
    剛從死亡線邊緣走回來的女人，開口後卻是這樣一句跳躍性極強的話。
    自詡思維活躍的李沐陽，都被這句話懵了一下。
    “啊？哦……對，對對對，該吃晚飯了。”
    李沐陽立刻起身去準備今晚要烤的竹筍，同時回頭偷偷瞥了燕小茹一眼。
    這女人……真的不是感情缺失？
    都快死了，醒來卻不關心生死，也不關心李沐陽摸她，反而關心晚飯？
    雖然知道她是個吃貨，但這吃貨屬性也太強了吧。
    李沐陽一邊準備著炭烤竹筍，一邊觀察火堆旁的女人。
    但剛從死亡線上走了一遭的女人，此時卻真的什麽異常都沒有。
    她一如既往的坐在火堆旁，從乾坤戒裏掏出一枚靈藥塞進嘴裏，略微皺眉的服下了這粒味道非常刺激的丹藥。
    隨後她臉上的烏紫氣息，消散了一些。
    當李沐陽重新坐回火堆旁開始烤竹筍時，沉默的燕小茹主動開口了。
    她手腕輕輕一翻，一個淡青色的小瓷瓶出現在手心之中。
    “這是玄毒破心丸，一日一枚，服之可強行續命。神遊境的肉身，最多可連服二十七枚。”
    “二十七日後，若還未離開此處秘境，我將直接暴斃、神仙難救。”
    燕小茹麵色如常的看向李沐陽，道：“還剩二十七天，如果不能離開秘境，屆時希望你履行諾言、將我好生埋葬。”
    “呃……”燕小茹突然又提到這麽沉重的話題，李沐陽愣了愣神。
    他皺眉思考了一下：“二十七天嗎……”
    應該來得及。
    “好！到時候我一定履行諾言，將燕長老好生埋葬！絕不褻瀆你的屍身！”
    李沐陽認真保證。
    燕小茹卻皺眉看了他一眼：“你打算怎麽褻瀆我的屍身？”
    “……我是說，絕不褻瀆！”這女人什麽理解回路啊！
    被誤解的李沐陽，人都麻了。
    燕小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那二十七天後，就麻煩你了。”
    說完，她閉上雙眼。
    這個之前一直在絮絮叨叨的和李沐陽說話的女人，今天竟然選擇了沉默。
    火堆旁一時靜了下來，隻有火星劈啪炸開的聲音。
    不知為啥，李沐陽突然感覺氣氛有些尷尬。
    他和燕小茹的相處，似乎又回到了最初那種不鹹不淡的生疏。
    明明之前相處得還挺融洽的……
    李沐陽猶豫了一下，決定主動開口，打破兩人間的尷尬氛圍。
    畢竟還要相處二十多天呢，要是一直這樣尷尬下去、那可太難受了。
    “……那個……燕長老，你方才去外麵，是想嚐試馴服仙劍嗎？”
    李沐陽純屬沒話找話，說了一句廢話。
    但火堆旁的女人卻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
    “叫我燕小茹就行。”
    她雙眼盯著火堆，不知在想什麽，但語氣依舊冷淡：“這裏沒有魔宗長老，也沒有魔宗弟子。我不想以一個魔宗長老的身份死去。”
    “你以後喚我名字即可。”
    對能否離開秘境，燕小茹依舊不抱希望。
    李沐陽則有些好奇：“燕長老你呃……”
    李沐陽話剛開口，便看到火堆旁的女人冷冷的看著他。
    那冰冷的視線似乎能殺人。
    李沐陽立刻改口。
    “……燕小茹你為何不想以魔宗長老的身份死去呢？你對煉魂宗有意見？”
    作為魔宗長老，對魔道中人來說，怎麽想都是一種榮耀吧？
    燕小茹冷漠的看著他，道：“想知道原因？”
    李沐陽乖乖點頭：“是有點好奇……”
    聽到李沐陽的老實回答，火堆旁的女人卻嗤笑了一聲。
    “想知道的話，娶了我就行。誰娶了我，我就告訴他原因。”
    她似乎在開玩笑，但眼神卻依舊冷漠。
    李沐陽直接被這句話被噎住了。
    這種玩笑，燕小茹敢開，他可不敢接啊！
    他隱約察覺到，隨著死期將近，這個女人的心態似乎陷入了某種扭曲、癲狂的邊緣。
    以至於說話做事，都有點癲了。
    這倒不奇怪，畢竟誰在她這種死亡一天天接近的狀況下都會瘋的。
    等待死亡的過程，可比直接死亡恐怖多了。
    人在麵對死亡時，情緒和思想都會發生很大的變化。
    隨著燕小茹這不合時宜的冷笑話說完，火堆旁再一次陷入了死寂。
    李沐陽撓了撓頭，最後才僵硬無比的轉移了話題。
    “……說起來，我妹之前來宗門的時候，順路給我帶了幾個白鶴嶺的果子，黃橙橙的、看起來很怪，但味道還不錯。”
    李沐陽提起了美食，火堆旁的女人平靜點頭。
    “白鶴嶺的黃薯果，味道很不錯的。”
    “不過最好的那一批，在白鶴老人的園子裏，常人難以得見……”
    燕小茹果然對美食了解無比，提到美食，她簡直如數家珍，不愧吃貨的本質。
    李沐陽見話題總算成功轉移、氣氛輕鬆了許多，也終於鬆了口氣。
    現在的他，已經有點汗流浹背了，隻想在燕小茹徹底發瘋前離開秘境。
    要是不幸看到這位魔宗長老發癲的黑曆史，到時候離開秘境了，燕小茹怕也要把他滅口啊！
    還好已經快了，要不了二十天，速度快一點的話，十天就行。
    十天時間，這位燕長老應該不會有什麽過激的行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