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城。
    並不算高大的城門樓上，懸著平安城的字樣。
    敞開的城門內外，進出的人跡寥寥。
    小野草再一次踏入這座城池，她下意識的握緊了李沐陽的手。
    此時的小野草，已經完全長成了一個大姑娘。
    雖然穿著一身普通的衣裙，卻難掩她的天生麗質。
    少女最明豔動人的容顏，早已定格在她的臉上，時間也無法腐蝕。
    她明亮的眼眸之中，似乎氤氳了一片星雲，璀璨且明亮。
    李沐陽完全不知道此時的小野草是什麽修行境界，小丫頭自己也說不上來。
    她修行的法門，早已被她改得麵目全非，與俗世中的修行法門截然不同。
    沒有結丹，沒有元神，也沒有紫府。
    她的體內，隻有氤氳的仙靈之氣。
    從表麵上看，少女整個人都與這方天地融為了一體，沒有絲毫威脅，完全沒有那些神靈、修行宗師們的氣勢。
    但不久前小野草輕鬆的斬殺了一尊半神，女孩展現的偉力令李沐陽動容。
    可如今這個小丫頭卻站在故鄉小城的大門外，下意識的緊張、攥緊了李沐陽的手。
    “哥……”
    小野草緊張的看了看四周，小聲道：“要不我們不去了吧？都過去那麽多年了，說不定我父母已經不在了……”
    李沐陽卻看著小野草緊張畏懼、躲閃遊移的眼神，笑了笑。
    “來都來了，哪怕進去隨便逛逛呢？”
    他笑著拍了拍女孩的手，道：“古話說得好，來都來了……”
    李沐陽哈哈笑著，半強迫的牽著少女走進城牆斑駁的小城。
    來平安城是李沐陽隨口提議的。
    但他提出這個建議後，少女那畏縮躲閃的反應，卻讓李沐陽堅定了要帶這小丫頭來一趟的想法。
    修行之道最怕心魔，而這小丫頭最近總說她修行遲滯、碰到了某種瓶頸。
    李沐陽猜測，她可能是放不下幼年時的經曆。
    自幼被母親遺棄的遭遇，肯定給小丫頭的心裏留下了很深的陰影。
    或許應該帶她回家鄉一趟，故地重遊，重新見一下她的父母，才有可能解開心結。
    李沐陽哈哈笑著，強硬的把女孩強行拖進了城門。
    雖然此時的小野草隻要抬一下手就能碾死李沐陽，可在李沐陽的手中，這小丫頭卻乖巧得像隻小貓。
    不過兩人進城後，李沐陽並沒有立刻帶小野草去找她父母。
    他牽著小野草在城中閑逛、探聽著城中有趣的事物，像是來普通的遊玩。
    閑逛遊玩了一會兒，又在茶樓聽了好一會兒說書人的故事後，李沐陽和小野草在入夜時入住了城中的客棧。
    此後的第二天、第三天，李沐陽都如法炮製。
    隻是單純的帶小丫頭在城中閑逛，也不提去找她父母。
    倒是小丫頭自己憋不住了。
    她偷偷打聽到了父母如今的消息，隱匿在清風之中悄然而去。
    當年因為沒能生出兒子在家中失寵，一怒之下將自家女兒賣給人牙子的母親，此時已經三十多歲了。
    並不顯老的女人，穿著俗氣的裙子，塗抹著厚厚的脂粉，嬉笑著與大夫人一同譏諷挖苦夫君新納的小妾。
    而這位大夫人，便是當初那位一直排擠打壓她的女人。
    但此時兩個女人卻好似親姐妹，一同譏笑挖苦著對麵的青春少女。
    那從青樓勾欄裏出來的女孩雖然年輕，卻牙尖嘴利、不甘示弱。
    小野草靜靜地站在一旁，隱匿在風中，目睹著眼前的這一幕，靜靜地看著記憶中那個年輕漂亮的母親，此時已經變成了俗氣又尖酸刻薄的模樣。
    她看了許久，直到三個女人不歡而散後，才轉身離開。
    此後的時日裏，小野草時常去看。
    看著母親辱罵著下人，討好著大婦，扭動還算漂亮的身軀去諂媚許久不理她的夫君，偷偷克扣丫鬟仆人的工錢，散布謠言中傷新納的小妾，最後在夜深人靜時偷偷在柴房與健壯年輕的雜役私會……
    月光下，少女靜靜的聽著漆黑柴房內隱約傳出的低低喘息聲，麵色複雜。
    直到李沐陽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少女才猛地回過神來。
    “……大晚上的跑來聽牆根，不好吧？”
    少女的臉瞬間紅到了耳根，她觸電似的猛地回身，驚慌不已的看著眼前的李沐陽，有些結巴。
    “哥，你……你啥時候到的？”
    月光下，一身白袍的男子兩手一攤，俊朗但已經有一絲皺紋浮現的臉龐上，露出了少女熟悉的微笑。
    “我一直都在啊，隻是你沒發現而已。”
    李沐陽聳了聳肩，道：“我的小仙子每次來都看得太專注了，以至於後麵有小尾巴跟著都沒發現。”
    李沐陽這句調侃的話，讓少女剛恢複平靜的臉上又浮現一絲紅暈。
    “哥，伱……”你每次都跟著？
    少女似乎想問這句話，但最終沒好意思問出來。
    以她的修為，不應該被李沐陽跟蹤還沒發現的。
    她自以為自己做得悄無聲息，卻沒想到每次大哥哥都跟了過來……
    月光下，黑暗柴房內的喘息聲開始急促了起來，似乎快到最後關頭。
    李沐陽瞥了那邊一笑，笑了笑：“都看了這麽多天了，你不打算現身和她見見嗎？”
    少女卻輕輕搖頭：“沒那個必要了。
    “本以為我會很想念她、很在意她，又或許是當年她有什麽苦衷。”
    “可等我真正見到她後，卻發現其實一切都很簡單。”
    “沒什麽苦衷，也沒什麽好說的，她就是那樣的人。”
    “而我這個女兒，是她生的，自然也和她一樣冷血無情，見了她都沒有絲毫想念情緒，反而越看她越厭惡，甚至恨不得殺了她。”
    說著，少女又回頭瞥了身後黑暗的柴房一眼，道：“走了，哥，這地方很沒意思。”
    “再待下去，浪費時間。”
    少女眼神冷淡、表情厭惡。
    李沐陽笑著對她伸手，道：“一切都聽仙子的。”
    月光下，兩人牽著手離開，沒有驚動任何人，似乎從一開始就沒有來過。
    隻有女孩好奇嘀咕的聲音，在黑暗中幽幽消逝。
    “話說……哥，你好像對那種事一點都不感興趣誒，好奇怪……”
    少女似乎有些困惑。
    黑暗中，響起了男人的無奈辯解聲。
    “誰說的？我很感興趣好不好？”
    “可你從來不……明明上次那位龍女……”
    “你還好意思說！你當時貪杯誤事，害得我差點被龍君抓去拜堂。龍君的女兒敢隨便要嗎？一口就能把我吞了……我不喜歡凶惡的女人……”
    “嘖……那哥你喜歡什麽樣的女人？”
    “喜歡我喜歡的那種！”
    “哇！這不廢話嘛！哥你都三十歲了，都是老男人了，還這麽挑……也就隻有我願意守著你了。”
    “嗬……”
    少女與男人的輕笑聲，消失在夜風中。
    月光下的府邸內，一片大亂。
    但已經與他們沒有任何關係了。
    他們將離開平安城，去往下一個地方，繼續他們的旅程。
    而平安城，隻是他們旅途中的一個小插曲罷了。
    不值一提。
    女孩望著月光，幽幽的輕聲道。
    “……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隻有大哥哥呢。”
    她已經明白了。
    這世上除了大哥哥以外，沒有誰是她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