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心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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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來越多的人登上了人梯,他們攀扯著身邊人,身體強壯些的自願半蹲下,下半截踏著屍體和石頭,上半截則是互相踩著彼此的肩膀,組成了一道道奇特詭異的人形梯子。
很快就有人第一個踏上了城樓。
隻是他還來不及高興,就被守兵用刀槍劍戟叉了下去。
可越來越多的人衝了上去,場麵開始逐漸變得混亂起來。
那個離開了的守將在這時趕了回來,嘴巴張合之後就有人迅速去搬了東西出來,看那嘴形,他在說,
“潑油,點火!”
謝妙旋心中急跳,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一步,轉身時臉色難看朝著樊左那邊吼去,“他們要用油火燒人,趕緊鳴金收兵。”
樊左怒瞪向謝妙旋這邊的方向,回答她的是一條破空而來的長槍。
“哪裏來的雜碎,膽敢在這個時候擾亂軍心,給我砍了她。”
謝妙旋側頭避過,原本藏在後方的流民之中並不打眼,因為她突然發出的警告,四周原本看向前麵的流民們轉身朝她攻了過來,眼中帶著赤裸裸的恨色。
“殺了她,殺了她。”
她並不想傷人,隻守不攻,隻能邊打邊退。
圍攻過來的人實在太過,很快她就有些處處受製,左支右拙間腰間有一隻手攬住了她,將她原地提起帶離了包圍圈中。
“抱緊我。”
是離戈。
謝妙旋有些焦慮地從他肩頭往城頭看去。
轟
城牆上燃氣衝天的大火,人挨人很快練成一片。連綿成片的大火有些昏暗的天空照亮,也將樊左臉上興奮猙獰的表情映照的猶如惡鬼轉世。
慘烈的痛呼頓時響徹整個天地。
這場流民衝城,輸贏已經有了定論。
謝妙旋眼尾赤紅,琉璃瞳仁裏滿是紅色火光。
等到甩掉後麵追兵,兩人又兜了一圈再回來時看到的便是寒風蕭瑟,到處都是焦黑的土地。
一股刺鼻難聞的味道在整個寧城久久不散,這味道飄過高高城牆,落入城中挨家挨戶之中。
寧城裏外空氣中都彌漫著沉重的寂靜。
天漸漸黑了下來,戰場逐漸安靜下來,有人在四下裏收集尚完好的箭矢。
“快點,樊左大人說了,他這是學諸葛草船借箭,有了這些箭矢,下次攻城我們也有了弓箭可用。”
謝妙旋帶著離戈在這滿目瘡痍的城外遊走,沒有人知道她現在想著什麽。離戈也隻是靜靜的看著麵前少女消瘦的身影。
她挺直的脊梁透著蒼茫。
“我不想死,救救我,救救我...”
突然,一隻手抓住謝妙旋的腳踝,求生的欲望在那人的眼底浮現。
看著他燒得焦黑的半截身子,謝妙旋隻覺得心頭也有火燒,又如寒冰滲身,直叫她渾身激靈靈打了一個哆嗦。
萬般無奈隻能化作歎息。
抓著她的人漸漸斷了氣息,卻沒有閉上眼。
她蹲下身,將手覆在他死不瞑目的眼上,輕輕滑下。
一夜未眠,剛回到營地,謝妙旋倒頭就睡了過去。
夢中,全是喊殺聲和衝天火光。
等她再次醒來,已經快要天黑,張開的明眸中滿是冷冽。
馬車簾子外有一道人影長長立在上頭。
“醒了?”
清朗的聲音透過木門傳來,拉開就見到離戈那張妖冶的麵容,下巴上隱隱青色的胡渣讓他褪去了幾分少年的意氣,有了幾分青年的堅毅。
“嗯,”她應了聲,低頭準備下馬車,少年的手臂抬起。
“女郎,你醒啦,餓了麽。”
賀輕澈撞開佇立的離戈,將手中的食盒晃了晃,“給你帶了晚食,快來吃。”
她唇角勾著弧度,貼心自然地伸手將謝妙旋扶下馬車。
少年的手慢慢放下,沉默地環著手臂站在一旁。
謝妙旋看著像個忙碌的八哥一樣替她布菜的賀輕澈,失笑了一下,這丫頭,最近殷勤得有些過分。
她抬眸問離戈,“你吃了嗎?”
“哎呀,方才離戈就跟大家夥一道吃了呢,就女郎你還沒吃,快吃吧,這菜我都熱了兩回了。”
“調皮。”
心中記掛著事情,謝妙旋囫圇的吃完飯,讓謝霄挑了十個輕功最好的部曲。
將寧城發生的事情跟他說了一遍。
謝霄聽得心神劇震,一雙虎目含著熱淚都是震撼。
謝妙旋說出自己想了一夜的打算,“昨夜我和離戈潛伏在樊左營帳外,他們今日打掃好戰場後,最遲明日還會繼續攻城。依然還是繼續用人海戰術,用活生生的人命來填,今日他們手中已經有了武器,弓箭。還將溶了鐵器將撞車改良。”
“昨日寧城太守下令火燒人梯,卻也將城門燒了部分,明日若樊左再次攻城,那城門很可能抵擋不住。”
“明日一戰會是最可怖的一戰,流民將十不存三,最後得力的不過是樊左和他身邊的兩個副手而已。他根本沒有好好安置流民的想法,打的不過是帶著心腹衝進寧城燒殺劫掠一通後前往下一個據點再次收攏流民,為禍一方成為土皇帝。”
“流民無辜,而城中百姓也無辜,殺紅了眼的流民衝進去後,首先遭殃的必然是他們。”
“這場人禍,我要阻止。你今夜帶精銳部曲將樊左、邢全和向圖捉拿起來,若是不從,格殺勿論。”
她細細講述的時候,謝霄和那十個部曲都在場聽了個全麵。
將事情細細跟他們說明後,眾人神色認真度快速攀升,他們重重跪地,“誓不付女郎所托。”
等他們走了後,謝妙旋換了一身墨色短打,將兩柄長刀緊緊綁在腰間,綁著束帶的手又穩又快。
賀輕澈詢問,“女郎你可是要去夜探太守府?”
輕輕刮了一下賀輕澈的鼻頭,“就你聰明,營地交給你。”
昨夜她帶著離戈蹲守在樊左整夜,在探聽到他和兩個心腹的隻想攻城得到錢糧,毫無安置流民的心,隻想進寧城後肆無忌憚的燒殺後,就明白了這個樊左當真是一個披著救世主皮的真小人。
心中就有一個念頭逐漸形成。
明知道自己隻要到了郭縣,偷偷發育才是上策。可她真的做不到無視這等慘絕人寰的事情在自己的眼皮底子下發生。
她想要救下這些流民,也不想寧城百姓慘遭橫禍。
寧城屬於並州,由太守黎濱把持,雖距離桑洲郭縣有千裏距離,中間橫亙數個郡縣,她也想搏一搏。
若是能將寧城暗中掌控到自己的手中,待她在桑洲站穩腳跟,再尋機會拿下並州。
此舉雖然冒險,但若是做到,兩州在手,上下聯通,把持要道,她能做的事情救更多。
謝妙旋又帶了二十部曲疾行,這二十部曲都是追隨她從南海郡到京都的舊部,各個武功高強,又有離戈壓陣,一行人有驚無險在入夜後便悄悄潛入寧城之中。
太守府外。
“分出十人去郡城府中,將他的兒子全部綁了。剩下的人到太守府中將他的妻兒全部綁走。”
來時,她就已經探了一處閑置老宅,綁來的人全部都會被押到那邊。
隊伍一分為二。
離戈抱著謝妙旋直接朝著太守書房位置而去。
離戈輕輕地落下,腳落的地方是書房後窗之處,頂開後窗,下麵擺放了一張靠窗的木榻。
這應該是一間供人休息的內室,除了這一張大木榻外,便隻有不遠處的架子上放著水盆布巾等物,橫在木榻前的是兩張連在一起的巨大屏風。
此時屏風上正映照著人影,看樣子是一人坐著,而另有三人站著。
謝妙旋的動作也很輕,都沒有發出聲音。
兩人動作迅速的躲在了一人合抱粗的柱子後,上頭垂落的紗簾將兩人的身影遮得嚴嚴實實。
屏風外的人全然不知書房裏進了人,還在認真的商討著。
“大人,城外流民暫時退去,據守將來稟,昨個夜裏城下的箭矢和刀劍都被搜了去,屬下覺得他們還會重振旗鼓,最遲明日便會再度攻城。我們派出去的斥候此次流民是有個叫做樊左人在指揮,觀他昨日攻城部署,此人不惜誘導流民以身獻祭,乃真心狠歹毒之輩也,若是叫他攻入城中,怕是會血洗寧城。”
另一人也憂心忡忡符合,“昨日大人下令放火燒了那些流民,城門也在大火之中有了損毀,那些流民命賤得很,這麽多日下來,腹中饑荒,橫豎都是死,見血之後更是會悍不畏死地用巨木衝撞,恐城門破矣。”
“怕什麽,城門不過是燒了一會兒,並沒有造成大損傷,昨日我們不過死傷數人,那些流民可是傷亡近半,他們再攻又如何,那就再放火燒一次,剩下的人根本不足為懼。”
“是啊,就算他們真的破城衝進來,咋們可是還有三千精兵,難道還怕了這些隻剩一口氣的殘兵敗將不成。”
下頭吵吵嚷嚷的,背對著屏風坐著的太守黎濱手中的兩顆鐵鉛轉動的更快了。
良久他才沉聲問道,“可有將我們阻攔流民在寧城的消息傳到了京都?”
“太守英明,要不是為了讓這些流民困擾京都的太尉大人,我們哪裏需要如此這般辛苦拖著他們,早就將這些賤民驅趕走了去。如此這般勞心牢記,這消息自然早就已經送入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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