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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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艾和言兒都在廂房守著,倒不是為了照顧少年,隻是這裏離前院近些,她們擔心自家小姐被罰,於是在這裏候著消息。
    見穆容若和郎中一起進了廂房,小艾趕緊上前問道:“姑娘,相爺可有罰你?”
    穆容若笑道:“本來都要打板子了,母親來了,就改為麵壁思過兩個月。”
    “那就好,兩個月很快就過去了,到時候我們再去見…”
    “還不快閉嘴,你個蠢貨!”
    言兒立馬捂住了小艾的嘴,訓斥道:“這麽大聲,真想讓小姐挨板子不成?”
    小艾自覺失言,尷尬地對言兒笑了笑。
    穆容若又道:“就是連累了咱們院子裏的人和我一起免了例錢,眼下隻能一起吃緊了。”
    “無礙,小姐。我以往存了些錢銀,不怕沒用的。”言兒安慰。
    “我也是,姑娘。你從前賞我的那些錢銀我用都用不完,這兩個月月錢算什麽。”小艾咧嘴笑著。
    “你又胡說,這裏還有外人呢?”言兒再次警告。
    小艾知道言兒一向不喜歡她擺闊,就怕影響相國公府的清譽,於是斂眉垂首,便也不敢再言語了。
    穆容若見郎中此時已經給少年看完病,連忙上前問道:“大夫,他怎麽樣?”
    郎中躬了一禮,回說:“幸好大多是皮外傷,救回來後包紮得也及時,性命保住了。隻是…”
    “隻是什麽?”穆容若問。
    “隻是他失血過多,身體還很虛弱,需要進補加好好調養才行。”郎中看了看穆容若身邊的小艾,隨即笑了:“不過咱們相國公府家大業大,一點點名貴的補藥自然用得起。”
    尷了個大尬!
    穆相國剛說扣掉穆容若兩個月的例錢,這邊她就要買名貴藥材給少年治病。
    可是人命關天,她既然把人救回來了,就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小魚,你去隨郎中抓藥,銀子去我院裏拿。”穆容若吩咐門口的小廝。
    “是,小姐。”
    等小廝和郎中離開後,穆容若才走到床榻前察看少年的情況。
    令穆容若沒想到的是,原本滿臉是血的少年被擦幹淨了臉上的那些傷痕後,露出了真麵目。
    他,竟然就是那個雜耍賣藝攤負責討錢的俊美小郎君。
    “是他?”穆容若一眼認出。
    “姑娘也認出來了,他就是那天賣藝攤前甚是沒有禮貌的家夥。”
    小艾在旁邊說。
    “原來小姐認識這個人。”
    言兒那天沒有跟著出去,自是不認識少年。
    “是個江湖賣藝的,隻是不知為何殺了人。”小艾疑惑。
    “是否殺了人還要等他醒過來才知曉,怎麽可以因為成家人一麵之詞就給人定了罪。”
    穆容若糾正了小艾的說法。
    “小姐說得對,”言兒補充道:“我聽外麵的人說那死去的成家少爺是成漣將軍私生的,仗著成漣將軍的權勢,整日在外遊手好閑欺壓百姓強占民女,不過他空有一個成府少爺的名聲,成家主母可不認他,於是一直在外養著。如今他這等人物被殺了,也算為民除害了。”
    “眼下我發愁的不是這些事,而是給他治病的銀兩…”
    穆容若愁道:“我才被爹爹免去了例錢,現下手裏的錢怕隻夠幾日的藥費。”
    “我們再給小姐湊些…”小艾提議。
    “你還說!要不是你剛才一副財大氣粗的樣子,郎中說不定還會開些便宜的補藥來。”言兒怪道。
    小艾再不敢吱聲,穆容若歎道:“算了,補藥哪有便宜的,再想辦法吧!”
    少年足足昏迷了三日,終於在第四日的晌午醒過來了。
    穆容若專門派了負責照顧他的丫鬟。
    待他醒來後,小丫鬟四兒立刻跑去璃湘院告訴了穆容若這個消息。
    “小姐,那個受傷的小郎君醒了。”
    四兒看上去也很開心,畢竟照顧好了,小姐會有賞賜。
    “四兒真真是個會照顧人的好丫頭!”
    穆容若滿意地將桌上一碟酥餅給了四兒,四兒高興地抱著酥餅離開了屋子。
    小艾一臉不願道:“姑娘,眼下我們屋裏都快沒打牙祭的吃食了,你還賞她。”
    言兒立刻反駁了她:“胡說,每日飯菜雖然都是清粥白菜,但相爺可沒餓著你我。”
    “我是說姑娘平日慣愛吃的糕點蜜餞之類的,眼下要靠我們自己買了,我們的錢又用來給那位養病的大少爺花個幹淨,糕點蜜餞這些吃食在我們屋裏是稀罕玩意兒了,要省著點吃。”
    小艾說得委委屈屈。
    “我看是你饞了吧!還扯到小姐身上。”
    言兒故意拆穿她的心思。
    “好了,過了這兩個月,讓你吃個夠。”
    穆容若一邊安慰小艾,一邊向屋子外麵望去。
    “眼下不讓我出屋,我如何得知他到底殺沒殺人呢?”
    小艾轉了轉眼珠,提醒道:“相爺不讓姑娘出院子,可沒說不讓別人進來,待到晚上無人的時候,我讓四兒將他帶來給姑娘問問就是。”
    “還是你鬼主意多,不愧吃了我那麽多好東西長大的。”
    穆容若寵溺地捏了捏小艾肉嘟嘟的小臉。
    言兒白了小艾一眼,道:“她的鬼主意都是害小姐的,小姐浪費那麽多吃食養出這麽一個蠢貨,實在糟蹋糧食了。”
    小艾聽了這話小嘴一撅,也不理會言兒的嘲諷,隻趴在穆容若的腿上說著貼己話。
    言兒懶得看她沒大沒小的樣子,獨自出屋想辦法籌銀子去了。
    入夜後,相國公府裏的仆人都睡了。言兒將府內巡邏的護衛調開。
    四兒扶著行動還有些吃力的少年進入了穆容若所居住的璃湘院。
    進了堂屋,丫鬟四兒跪地行禮,少年一言不發注視著正坐在暖榻上喝著熱茶的穆容若。
    穆容若一身青蔥色素衣裹身,外披白色薄紗衫,露出優美的頸線和清晰可見的鎖骨。
    繡著鸞鳥底紋的裙擺如流光般傾泄拖地,一雙玉足若隱若現。
    她的頭上斜插一隻碧玉釵,鬆散地挽起一個發髻,後麵散落的長發如瀑布般的傾落至腰際,幾縷發絲淩落於胸前,柔媚動人。
    人比花嬌,膚比雪白,指如削蔥,口如朱丹。
    茶幾上點了一盞紅燭,窗外的微風襲來,燭火搖曳,映得穆容若顧盼生輝,星眸閃爍。
    少年看得有些呆了。
    “還不快給小姐行禮!”
    四兒在旁拉了拉少年的衣擺,少年卻一動未動。
    “算了,”穆容若放下手裏的茶杯,指了指身邊的紅木圓凳:“你身上有傷,跪著說話不便,還是坐下說吧。”
    少年也不客氣,直接在凳子上坐了下來。
    小艾叫四兒去屋外等著,然後取了紙筆遞到少年麵前。
    穆容若指著紙筆說:“我知道你是個啞巴,可會筆墨,問你什麽寫在上麵就是。”
    少年一把推開小艾遞過來的紙筆,看了看穆容若,道:“是你救了我?”
    不是啞巴?
    穆容若和小艾互相看了一眼,有些吃驚。
    “額…既然你會說話,那就不需用到紙筆了。”
    穆容若尷尬地叫小艾收回紙筆,又道:“你現在老實告訴我,你究竟有沒有殺了成漣將軍的兒子成玉。”
    “是你救了我嗎?”
    少年似乎隻想知道這個答案。
    麵對少年的多次無禮,小艾忍不住發了脾氣。
    “不是我家姑娘救了你還能是誰?那天為了救你我家姑娘險些被成府的家丁羞辱,還好太子殿下和二殿下來了,姑娘才沒吃虧。眼下,為了給你買藥治病,我家姑娘傾盡所有,銀兩都快用完了,她如今自己的吃喝都成問題了,你還不老實回我家姑娘的話,你這個人到底還有沒有良心!”
    “小艾~”
    穆容若見小艾有些激動,趕緊打斷了她,“你去再給我沏一壺熱茶來,這茶有些涼了。”
    “可是姑娘…”小艾哪肯留下少年與穆容若單獨在屋子裏。
    “四兒不是在門口嗎?而且他傷成這樣了,還能對我做什麽,你隻管去吧!”
    穆容若被小艾吵得耳朵疼,心想她在這也問不出少年什麽,還得聽她聒噪。於是趕緊想著把她打發出去,盡快問完問題盡快讓少年回去,以免被巡邏的護衛發現。
    “好吧,小姐。”
    小艾不情不願地端了茶壺出去。
    見小艾走了,穆容若語氣柔和下來。
    “這樣吧,不如你先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我們再說其他的事,好不好?”
    此時穆容若的笑容透著燭光般的溫暖,話語像這夜晚的微風般撩撥人心。
    少年又有些呆了。
    他的記憶裏隻有死去的母親像穆容若這樣和他說過話,如此溫言細語,潤物無聲。
    “我叫薑佑,我沒殺人。”
    雖然隻說了幾個字,穆容若覺得已經很不容易了。
    她繼續問:“那你可願意和我講講為什麽成府的家丁都說你殺了他家少爺?為什麽他們要冤枉你?”
    沉默了好一會兒,薑佑似乎在思考什麽。
    穆容若也不急著逼問,隻是靜靜地等著。
    她的耐心使得他有些動容。
    終於,薑佑再次開了口。
    “那日我們在街上賣藝,成玉看上了我們班主的女兒靈兒,眾目睽睽之下就調戲起來。我們自然不願,於是和他帶來的人打了起來。他們人多勢眾,又有很多護衛是土匪出身,班主被他們打死了,我的幾個師兄也被打成重傷,靈兒被成玉擄走。我感念班主當日收留之恩,所以在夜間潛入了成玉的外宅,誰知見到靈兒的時候,她已經受辱跳井而死。我本是想殺成玉報仇,可是被他院裏的護衛發現,在追我的過程中成玉失足摔倒,也許是因果天報吧!他的頭正好磕在靈兒跳井的井口,鮮血淋漓當場斃命。見此,他院裏的護衛怕擔責任,便報給成漣將軍說是我殺的人。我雖然那晚僥幸逃脫,可第二天給師兄買藥的時候還是被他們的人撞見了,一路追殺,後來的事你也知道了。”
    難得薑佑肯把事情仔仔細細地全部說給穆容若聽,她倒是有些意外。
    “你的樣子冷冰冰的,感覺很難相信別人。可你還是選擇信了我,不然也不會對我說這麽多,對不對?”穆容若笑了。
    “那…你相信嗎?”
    薑佑抬頭去看穆容若,臉忽然紅了。
    “我相信你。”
    穆容若的臉在燭光的照映下也有些紅撲撲的,煞是好看。
    薑佑有些手足無措,低下頭道:“謝謝你…救了我,你的恩情,我日後定會報答的。”
    這次穆容若笑出了聲,她道:“我又不求你報答我什麽,況且我是相府千金,有什麽事我爹爹自會護佑我,你就在我家好好養傷吧!至於成玉的事,我去和太子哥哥說一聲,他自然會秉公處理。”
    “姑娘好像和大溪國的太子很熟?”
    語氣裏有些醋意,薑佑自己都未察覺。
    “大溪國的太子?”穆容若好奇:“你不是大溪的子民嗎?”
    薑佑自覺失言,趕緊解釋:“我是從邊境逃過來的,那裏的人都這麽稱呼當朝太子。”
    “邊境逃到皇都城?”穆容若有些心疼地看著薑佑:“看你年紀比我還小些,這一路上肯定吃了不少苦吧?”
    “我今年十七歲,不小了。”薑佑特意強調了自己的年齡。
    穆容若突然伸出手在薑佑的腦門上輕輕彈了一下,笑道:“比我還小兩歲呢!你以後叫我阿若姐姐可好?”
    這一彈力道很輕,但薑佑渾身都跟著顫了一下。
    “我不叫!”薑佑想也不想地拒絕。
    “呦呦呦!真是個倔強的小孩子!”
    穆容若像哄騙小孩子一般對薑佑說,“你都不知道做相國公女兒的弟弟有多快活,這等好事別人求都求不來呢?”
    “那還是將這好事送與別人吧!”
    薑佑才不想做穆容若的弟弟,什麽相國公他根本沒放在眼裏。
    他放在眼裏的,隻是眼前這個她,無關她的身份。
    穆容若見薑佑不願意,也不再勉強。
    她想了想,道:“那你把你師兄們的地址給我,我明日差人過去探望一下,順便給送些藥材過去。”
    “你…”
    薑佑看向穆容若的目光有些奇怪,其中好像參雜了一些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情愫。
    “我怎麽了?”
    穆容若笑著看他。
    “你…真好…”
    薑佑從小到大都沒說過如此肉麻的話,但是對於眼前這個女孩子,他覺得說再多肉麻的話,她都值得。
    穆容若笑得更開心了。
    這時,小艾端了剛沏好的茶水進來。
    穆容若見天色愈發晚了,於是喊來門口的四兒,將薑佑扶回廂房。
    走到門口的時候,薑佑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依靠在暖榻上的穆容若。
    出屋後,四兒驚呆了。
    “你居然會笑啊?”
    薑佑聽四兒這麽一說,趕緊放下了不知何時揚起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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