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最後一個留辮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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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蘭芳對於國民發型沒有任何要求,但是唯獨希望大家不要留著辮子。
    當然,如果是平民,你一定要留,那蘭芳政府也不會強製你一定要剪掉辮子。
    不過如果是軍人或者是公務人員,那就必須要割掉辮子。
    除此之外,蘭芳的宣傳人員還會張貼蘭芳式短寸和過去的漢人蓄發式發型與滿清金錢鼠尾式發型之間的對比,把這些圖畫和【驅逐韃虜·再造中華】的口號貼在一起,一起宣傳。
    為了突出宣傳目的,趙學寧特意吩咐宣傳人員把蘭芳那邊的短寸和漢人蓄發式畫得十分俊俏、精神,而金錢鼠尾那邊則顯得無比的猥瑣、難看。
    互相之間的對比實在是太過強烈了。
    於是在不經意間,一場席卷街頭巷尾的割辮子行動就展開了。
    那些積極參與大審判運動的人們是最先一批割掉辮子開始蓄發的。
    他們不僅割掉了辮子,還走街串巷大呼小叫,各種宣揚割掉辮子的好處和美觀程度,還大聲商量以後要留什麽樣的發型。
    他們各種勸說身邊熟悉的人開始割辮子,說割了辮子才是蘭芳的自己人,不割辮子就不是蘭芳的自己人,到時候好處沒有,壞處一大堆。
    要是有人擔心帶清還會打回來,那他們立刻就用驚訝的語氣說道——
    “什麽打回來?怎麽打回來?沒聽戰報嗎?大清敗退了,全軍覆沒了!連總督都死了,廣州將軍也死了,滿城都給推平了,還怎麽回來?”
    “我還聽說啊,說那些個旗人不是給殺了就是給裝船運走了,不知道去什麽地方做苦力去了。”
    “所以說啊,這蘭芳國不是說著玩玩,那是正兒八經的要那個啥?那個驅逐韃虜,再造中華,這是真的,蘭芳國大總統是真的要驅逐大清了!”
    “那感情好啊!我可不想再給那些旗人老爺當牛做馬了,他娘的天天給他們清理屎尿,搞不好還要被打,這日子不是人過的!”
    “誰說不是!這日子是一天都過不下去了!”
    “那還留著這辮子幹什麽?剪了!不做他大清的順民了!蘭芳給咱撐腰!咱跟著蘭芳走!”
    一夥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還真就說服了不少人要割掉辮子,一時間街頭巷尾的剃頭匠都改了招牌,叫割辮匠,主打一個追蹤市場最新變化、跟蹤迭代最新打法。
    不過吧,倒也不是每個人都願意被這股情緒裹挾去把辮子給割了。
    還是有一些人秉持著各種各樣的看法,對整個大局表示不看好。
    “說得好聽,也就是嘴上叫的歡快,大清那麽大,真就能給他收拾掉了?我覺得不太可能,大清到底那麽多年了,是他們輕輕鬆鬆就能打敗的?”
    “我想也是,大清席卷天下,百戰百勝,打遍天下無敵手,四夷莫敢不服,蘭芳又是什麽國家?難道當真能戰勝大清不成?”
    “我看啊,也要不了幾天,這廣州城啊,一定還是大清的天下,蘭芳也就囂張那麽幾天,這個時候急著割辮子,以後還不知道要被折騰到什麽地步呢!”
    “就是,大清皇上的禦林軍還沒出動呢!這些人啊,一天到晚就知道趨炎附勢,這辮子一時半會兒可長不出來,你就看著他們到最後是怎麽倒黴的吧!”
    一群“遺老遺少”們三五成群湊在一起,看著著急忙慌割辮子表忠心的市民們,那是滿眼的鄙視、嘲諷,仿佛他們說的才是真的,蘭芳要不了幾天就會徹底完蛋。
    因為這些人的風言風語冷言冷語,還有一些誇張的形容修辭,以至於某些原本打算去剪了辮子的人還就真的不敢去了,紛紛打算觀望局勢。
    一開始十分熱鬧的剪辮子風潮頓時來了一個急刹車,主動願意剪辮子的人的數量大大降低,一些已經剪了辮子的人也有些懊惱。
    他們很擔心萬一清軍打了回來,蘭芳人能跑,他們跑得了嗎?
    他們後悔了。
    不過這一情況並沒有持續很久。
    沒過幾天,廣州城內忽然流傳起了一則消息。
    蘭芳國已經理清楚了那些被斬殺的貪官汙吏的家產和土地,廣州府地區被貪官汙吏們侵占的肥沃良田數量極大,目前,已經被整理好了賬冊,就等著給大家分田地了。
    凡是願意種田且有相關經驗的人,都可以到廣州城土地分發辦事處申請土地,沒有任何財產上的需求,就是單純的分田地。
    硬是要說有要求的話,當然也有,那就是不能留辮子。
    蘭芳國民有發型自由,願意留什麽發型是你自己的事情,國家允許任何發型,但唯獨不允許象征征服和恥辱過往的金錢鼠尾。
    蘭芳希望這種發型未來隻會留存於曆史資料之中,而不是在人們的視野範圍之內。
    所以,這一波分田地唯一的要求就是割辮子。
    隻要割了辮子,就是蘭芳人,不割辮子,那就還是大清順民。
    蘭芳國打下來的土地,沒有理由分給不是蘭芳國民的人,留著辮子的人不在此次分發土地的允許範圍之內。
    這個消息傳出來,有些人開始振奮、驚喜,有些人開始動搖,但是更多的堅決不願意剪辮子的人還是維持著原先的看法。
    “蠅頭小利就想騙咱們去割了辮子?你看著吧,越是給好處,越是說明情況不對勁,大清皇上的大軍很快就要打過來了!”
    “就是,這種土地拿到了手,還沒捂熱乎呢,就要給朝廷大軍割掉腦袋了,這留發不留頭可不是一紙空文啊!”
    “我覺得也是,這辮子可是祖宗留下來的,我家父親和祖父可都留著辮子,這要是沒了,我以後死了,怎麽有臉麵去見他們?”
    一群人伱一言我一語,互相鼓勵,讓大家不要被這些蠅頭小利所擊垮。
    但是對於那些已經剪了辮子的人來說,他們已經沒有選擇了。
    辮子一時半會兒長不出來,他們現在隻能跟著蘭芳一條路走到黑,否則就是兩邊不討好,等死。
    蘭芳願意分田地,這是天大的好事、德政,有這樣的好事,怎能不勇往直前奮而進取?
    於是乎大量剪了辮子的廣州市民和周邊地區的流民、少地農民等等蜂擁而上,一起去官府那邊打探分田地的消息。
    最後得知蘭芳政府頒布了細則,有人在那邊給他們一條一條的宣讀。
    什麽廣州府籍貫者優先,廣州府籍貫無地者優先,廣州府籍貫農民優先,廣州府籍貫多年經驗農民優先,家中多子女者優先。
    等等等等,反正一係列就按照本地人、有經驗、家中子女多為標準,多的多分,少的少分,不是廣州府人就要看分田地之後還能剩下多少,有剩下的才能分。
    與此同時,蘭芳政府還號召流民返回原籍,因為每個地方分發的土地數目都不一樣,有的多有的少,且基本原則就是本地人優先,外地人靠後,所以要返回原籍才能獲取最好的優待條件。
    一係列的經濟政策的頒布,讓少地、無地農民感到非常的驚喜,他們紛紛向蘭芳政府提出了申請,希望獲得土地,一切都在緊鑼密鼓地進行之中。
    而到了這個時候,那些唱衰者還是在不斷的談論著【遲早要完】之類的言論,依然認為這是回光返照什麽的,完全沒有對未來的期許,也沒有對蘭芳的信任,固執的認為大清一定會回來。
    結果當很多無地、少地但多子女的農民已經第一批次拿到了土地契約,興高采烈的準備新生活的時候,這幫家夥的心理開始產生波動,不再那麽平穩了。
    以唱衰者王本富為首的一群廣州城內的居民們對此看法不一。
    有人覺得蘭芳好像是在玩真的,去晚了會不會真的就分不到土地了,也有人覺得沒什麽好羨慕的,反正拿到了土地也不一定有命種,因為大清軍隊遲早要回來。
    王本富就是後一種看法的堅定支持者。
    他素來以大清良民自居,穿著長袍馬褂人五人六,頭上戴著一頂小氈帽,腦袋後邊梳著一條非常標準的大清乾隆皇上所要求的金錢鼠尾辮子。
    那辮子可叫一個標準!
    正兒八經來說,金錢鼠尾這辮子挺難打理的,這人總是要長頭發的,大清這金錢鼠尾的要求太嚴格,還要求發辮能夠穿透銅錢中間的那個孔,所以若要時時刻刻維持這辮子,光剃頭就要花掉不少錢。
    但大部分老百姓吃飯都難,哪裏有那麽多錢能上供給剃頭匠?
    所以很多人哪怕腦袋上的頭發長得比蘭芳的短寸還要長,都有點現代人的意思了,才在左鄰右舍的勸說下勉為其難的去剃個頭,免得叫官府的人看了生氣。
    對這種情況,地方官府倒也不是那麽在意,雖然乾隆皇上盯得緊,但是廣州這天高皇帝遠的地方,乾隆皇上還能親自來查?
    別說老百姓,官員也不樂意成天啥都不幹就對著剃頭了。
    而且該說不說,這金錢鼠尾……
    真他娘的難看啊。
    不少滿人自己都嫌這玩意兒難看還難打理,所以大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辮子留著,頭發別太長,一年能剃個一兩次,對付著也就過去了。
    除非朝廷來人檢查,官府也不樂意成天盯著人家腦門上這點事兒。
    但王本富就不這樣。
    他一直嚴格要求自己,嚴格遵守大清標準發型,一絲不苟,每天都要花大量時間打理自己的金錢鼠尾,還自己修煉了一招對鏡剃頭的能耐,能自己給自己剃頭。
    腦袋上但凡冒出點頭發絲兒,都能給刮得幹幹淨淨,一根毛都不留下。
    他對自己這一手本領十分自得,總要在外人麵前顯擺。
    一出門,隻要是個豔陽天,他就把腦門兒上的帽子拿下來,光光的大腦袋在太陽光下甚至能反光,於人群中尤為顯眼,腦袋後麵那根小辮子隨風飄搖,一擺一擺的,看著精巧標致極了。
    每到這時候,王本富的內心便油然而生一種自豪感。
    我的發型多麽標致?
    你們這幫長毛愚民好好看看!什麽才叫大清良民!
    要說這王本富倒也不是旗人,是個正兒八經的漢人。
    他曾經是農民,但是給地主搶了土地,沒地能種,隻能進城討生活,混口飯吃。
    機緣巧合之下,他結識了一個在滿城旗人老爺家裏當管家的老哥,靠著能說會道的本領,居然和這個老哥搭上了關係,為他跑前跑後辦事行方便,比伺候自家親爹娘來的還要勤快。
    親爹娘讓他幹點什麽,他推三阻四,管家老哥讓他幹點什麽,他忙不迭的就衝出去,腳跟子不著地,恨不能變成飛毛腿,給人快速解決煩惱。
    管家老哥對此很滿意。
    因為管家老哥很忙,就把一些在廣州城外采買貨物提供給旗人老爺享用的麻煩事情交給王本富去做。
    王本富有這方麵的天賦,靠著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各種輾轉騰挪,不僅能把事情辦好,還總能結餘相當一部分錢留下來,一部分獻給管家老哥,一部分自己留著。
    看他如此能辦事,管家老哥對他越來越滿意。
    所謂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拿了那麽多好處,管家老哥也過意不去,最後幹脆把他介紹給了旗人老爺。
    旗人老爺對他也比較滿意,大手一揮,允許他打著旗人老爺的旗號幫忙采買貨物,還許諾說他要是幹得好,就給他收作包衣奴才。
    王本富大喜過望,竭力辦事,終於在年前得到了旗人老爺的許諾,將在年後選個時間給他收作包衣奴才,讓他也能正兒八經的成為一個榮譽旗人。
    王本富那叫一個欣喜若狂啊!
    原本他給管家老哥辦事時,出入滿城是很正常的事情,也因此經常被身邊親朋好友當作是大人物,覺得他能夠輕鬆接觸到旗人老爺們,那是很值得羨慕的事情。
    再加上能夠搞到一些外快,家裏的日子也漸漸寬裕起來,人家家還要緊著一點點小錢吃糧食,王本富家裏頭已經能隔三差五吃頓肉、喝點魚湯了。
    這家裏頭沒了最開始的吃了上頓沒下頓,人也漸漸闊氣起來,王本富很快就成了自己的親朋好友圈子裏最有錢、最體麵的人物。
    雖然他沒什麽地位,在旗人那邊也是被呼來喝去的小人物,也有挨打挨罵的時候,但更多的時候,他能從那些旗人老爺手裏得到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小賞賜,那便足以讓他感到十分欣喜了。
    他也因此能得到街坊鄰居的羨慕、尊重,大家都覺得他是個有本事的人,他自己也覺得自己很有些能耐了,甚至覺得自己和城外的那些漢人不一樣了,覺得自己也是一個榮譽旗人了。
    並且他真的就快要成為一個榮譽旗人了。
    屆時,他將是街裏街坊之中最有麵子、最有地位的人物!
    人人敬仰的王老爺!
    有些時候他做夢都能給自己笑醒,覺得這日子越來越有奔頭了。
    結果一朝變天,蘭芳大軍入了城,打垮了綠營兵,又把八旗兵全給幹掉了,順帶著一鼓作氣夷平了滿城,城裏大小官員不是死了就是給裝船運到什麽沒聽過的地方做苦力去了。
    於是,他二十多年的精神支柱毀於一旦。
    旗人老爺們沒了。
    尤其是欣賞他的那個滿軍旗的旗人老爺,因為帶著兒子用鳥槍反抗蘭芳軍隊,被蘭芳士兵一槍爆頭,全家都死絕了。
    於是,他這個依附著旗人老爺們作威作福過日子的人也沒了生計。
    天旋地轉,一切都改變了。
    街坊鄰居羨慕的眼神沒了,尊敬的態度沒了,往日裏那些殷切的期盼也沒了,可以獲得的好處也沒了,多少年的奮鬥化為烏有,他好像一下子失去了全部,什麽都沒有了。
    .
    強烈的反差感讓他對蘭芳大軍的突然出現極為不滿。
    這幫天殺的,為什麽要來打破我的未來規劃?
    他迫切的希望大清軍隊可以打回來,把蘭芳軍隊趕走,把這些混蛋都給殺了,重新建立起滿城,好讓他回到他敬愛的旗人老爺們的身邊,繼續做他的【旗人之下、民人之上】。
    他真的好懷念旗人老爺們溫柔的嗬斥和輕柔的打罵啊!
    打在身上還有點小舒服來著……
    可惜,局勢發展很不妙,旗人老爺們啥時候回來不確定,蘭芳的仗卻越打越順暢。
    就廣州這邊傳的消息來看,整個廣東好像沒有設防一樣,綠營兵兵敗如山倒,八旗兵也基本上全軍覆沒,就沒一個人能打一場振奮人心的勝仗。
    一個府接著一個府的丟,一座城接著一座城的丟,大清這仗是越大越窩火,越打越無力,整個廣東眼看著就成了蘭芳的天下,王本富心裏那個著急啊!
    這樣下去,旗人老爺們什麽時候才能回來?他什麽時候才能回到旗人老爺身邊?
    紫禁城皇上的天兵天將呢?
    怎麽還不來?
    大清不應該很強嗎?
    強大的軍隊呢?
    旗人老爺們的歸來遙遙無期,蘭芳的政策卻一個接一個的頒布。
    他們號召大家剪掉恥辱的辮子,號召大家恢複自由衣冠,又殺貪官汙吏,又給大家夥分田地。
    一樁樁一件件在王本富看來大逆不道的事情搞得王本富是看在眼裏急在心裏。
    屬於他敬愛的旗人老爺們的財產眼看著就要被蘭芳政府和一群賤民給分掉了,他怎麽能不著急?
    那可是旗人老爺的財富啊!
    怎麽能容忍這些卑賤的家夥去染指呢?
    王本富再也無法保持沉默,他走上街頭,開始唱衰蘭芳、捧起大清,各種反對蘭芳政府,各種冷言冷語嘲諷。
    遇到要剪辮子的人,他就大聲嘲笑、辱罵,罵人家分不清是非好歹。
    遇到要去分田地的人,他也會拉住人家請人家聽聽他的分析,不要被蠅頭小利給收買了。
    “要說這天下大勢,哪裏是小小一個蘭芳國能操控的?紫禁城裏的皇上還沒有出手呢,隻要紫禁城裏的皇上出手,一切都會變得好起來。”
    “你說這些反賊也沒消停過,一年一年的,多少個反賊起事了?結果呢?有成功的嗎?換湯不換藥啊,這天下還是大清的天下啊,皇帝換了嗎?沒換啊!”
    “趙學寧,趙學寧他是什麽啊?南洋英雄傳,不就是一群海盜強人聚眾作亂嗎?他好意思給自己臉上貼金我都不好意思戳穿他,這麽吹捧自己有意思啦?他沒那個能力知道吧?”
    “現在分田地分得歡,小心到時候拉清單!一個兩個都小心著點!大清要是回來了,你們就都慘了!別割辮子!留著辮子,咱們還是大清人!”
    “旗人老爺們是會打回來的!”
    一開始,跟著王本富的人還挺多的。
    大家都覺得大清這一百多年的統治不至於那麽快就完蛋了,勝負未可知,蘭芳搞不好還就真的是曇花一現。
    還有些人提起當年的三藩之亂,提起當年的吳三桂,說他那時候也是氣吞萬裏如虎,都快拿下大清的半壁江山了,結果還是一敗塗地,被大清滅了。
    所以啊,這大清國穩著呐!
    但是隨著越來越多的農民從蘭芳政府那邊拿到了土地憑證、房屋憑證和名為【助農無息貸款】的東西,情況就開始變了。
    越來越多的人喜笑顏開,喜氣洋洋,街頭巷尾都在商量自己拿到了多少土地,拿到了多少貸款,以後的日子怎麽怎麽好之類的。
    越來越少的人還圍在王本富身邊聽他侃大山。
    他們紛紛動搖。
    自古,財帛最能動人心。
    看著別人拿到了而自己沒拿到,那人心裏還能好受了?
    甭管什麽未來的事情,就眼下的好處,明晃晃擺在你麵前,又有多少人能忍住不伸手?
    王本富的小表弟王耒前一天還信誓旦旦說自己絕對不會割辮子分田地,不然沒臉下去見爹娘,結果第二天就被王本富在官府那邊兒看到了一顆沒了辮子隻剩下一頭沒剃過的短毛的腦袋站在那邊喜滋滋的等著分田地。
    好小子,你不是說自己沒臉下去見爹娘嗎?
    你的辮子呢?
    王本富氣急敗壞,上前揪住王耒狠狠地斥責他。
    “辮子呢?這就沒了?你昨兒個是怎麽說的?這就把辮子割掉了?你還想不想好了?不怕你爹娘戳你脊梁骨啊!這都敢割掉?不要命辣!”
    王耒對此毫無愧疚之意。
    “聽說一百多年以前咱們以前都沒有辮子的,這辮子也就是大清來了之後才有的,不是一開始就有的,所以割掉了也算對得住我太太太太爺爺,那才是正兒八經的祖宗。
    我覺著吧,這爹娘還是稍微往後靠靠吧,而且說不準我爹娘已經在下麵被太太太太爺爺狠狠的揍了一頓也不一定,真要下去了,爹娘找我麻煩,我就往太太太太爺爺背後躲,看他們怎麽揍我!”
    王耒嘻皮笑臉的拿著分到的土地、助農貸款和房屋憑證離開了。
    王本富對此大為惱火,也大為失望。
    那是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
    “一群鼠目寸光的小人!沒眼光!看不到未來!蠢貨!全是蠢貨!和旗人老爺說的一樣,愚民!蠢婦!蠢到了家!”
    蘭芳政府分田辦事處不遠的一棵大樹下,王本富一臉氣憤地看著人頭攢動熙熙攘攘的辦事處大門口。
    看著那些或者光溜溜或者一頭短毛的腦袋一個接一個從裏麵出來、一個接一個喜氣洋洋逢人就炫耀的模樣,他氣的肝兒都快炸了。
    那可是旗人老爺們的東西!
    你們怎麽敢!
    怎麽敢!
    他真的很想衝上去狠狠教訓這群不要臉的混蛋,但是看著周圍蘭芳士兵手上的槍和那閃著光的刺刀,他又不敢。
    這個時候還蹲在他身邊、拖著那根難看的金錢鼠尾的人隻剩下三個。
    就這這三個人,那也是一臉向往、猶豫地看著那些真正的分到了田地的人們。
    “我聽說不僅有土地可以分,還有什麽助農啥的玩意兒可以拿,好多錢呢,據說有兩三兩銀子那麽多,真好啊。”
    “確實啊,那麽多年,咱什麽時候見到過這樣的好事兒?官府給發錢,這居然是真的……居然真的拿到手了……”
    “要是我也能拿到就好了……”
    三人忍不住的暢想著美好的未來。
    但是他們的感歎還沒有結束,王本富驚雷一般的聲音就響起了。
    “一群蠢貨!”
    “我說了多少次?多少次?!大清天兵會回來的!紫禁城的禦林軍會回來的!旗人老爺們會回來的!現在把辮子割掉,做了天朝棄民,以後還想養回來,難了!辮子是說長出來就能長出來的嗎?”
    王本富瞪著眼睛珠子,一臉的怒氣勃發,搞得其餘三人嚇了一大跳。
    “留發不留頭,留頭不留發!這是祖宗說過的話!你們都忘了嗎?都忘了嗎?眼睛裏頭隻有錢沒有其他,你們很快會死的!會死的!”
    王本富聲色俱厲的樣子還是有點威懾力的,搞得三人好容易才回過神來。
    但隨後,便是濃烈的不滿。
    他們覺得王本富這家夥太不當人了。
    以前他給旗人當狗,還能說上幾句話,偶爾大家有什麽事情求到他頭上他還能起到一點作用,所以大家給他幾分薄麵。
    結果他還真把自己當成個角色了?
    旗人老爺都給蘭芳人拉出去當狗一樣宰掉,你個旗人的狗還在這裏汪汪叫!
    不怕給人做成狗肉火鍋啊!
    “我們信了你的話才沒有割辮子!你在這裏說什麽?我們有錯嗎?”
    “就是!我看你就是見著人家有土地有錢財,眼紅了吧!”
    “走走走,別和這家夥呆在一塊兒了,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我看就是腦子有問題!”
    “走!割辮子去!”
    “對!割辮子去!”
    “同去同去!割了辮子,拿了土地,回去種田!天大地大,種田最大!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能攔著我種田!紫禁城的皇上就不吃糧食了?”
    王本富最後的三個“信徒”也拋棄了他,要去割辮子了。
    這下,王本富徹底破防了,他看著三人離去的背影,破口大罵。
    “大清一定會回來的!你們這幫蠢貨!現在拿了土地,等明日大清軍隊一回來就要拿你們開刀!你們就等死吧!”
    “好心當成驢肝肺!我不管你們了!你們都去死吧!”
    “早死早超生!等大清軍隊押著你們遊街的時候,別來找我救你們!”
    “我要用臭雞蛋和爛菜葉子狠狠的砸你們!砸爛你們的腦袋!”
    他氣急敗壞的宣泄並沒有人理睬,來來往往的人們聽到這話,紛紛用詫異的眼神看著王本富,好像在看一場滑稽戲一樣。
    “這人有毛病吧?”
    “多少腦子有點問題。”
    “還大清呢,大清都給趕到不知道什麽地方了,死了多少大官兒了都。”
    “管他呢,反正土地到手了,這下子不愁沒吃沒喝咯!”
    “這樣的好日子,還真是沒想到啊!哈哈哈哈……”
    喜笑顏開的大光頭、小平頭們一個兩個從王本富麵前走過,嘲諷般地看了看王本富,再緩緩離去,還有些人似乎是為了挑逗王本富,刻意把手上的契約文書和裝錢的袋子朝著他晃了晃。
    王本富對此嗤之以鼻,罵罵咧咧地走開了。
    什麽“遲早藥丸”、“早晚得死”、“看誰笑到最後”之類的。
    他不想再和這群“賤民”“愚夫蠢婦”為伍。
    他決定放下助人情節,尊重他人命運,就讓這幫蠢貨享受一下短暫的人生喜悅,然後迎來人生的終章好了。
    反正就算整個廣州的人都割了辮子,他也要做那最後一個留辮子的人!
    等旗人老爺們回來,看著他的辮子,看著他的忠誠,一定會收他做包衣奴才,給他溫柔的打罵與嗬斥,再給他更多的錢和地位。
    到時候這些愚夫蠢婦一個個的都會用極其羨慕的眼神看著他,並且會流露出極其後悔的情緒。
    一時得意不是得意,永遠的成功才是成功!
    你們啊,就看著,就看著吧!
    嘿嘿,這樣一想,真有點小激動呢還!
    王本富暢想著美好的未來,臉上情不自禁的露出了癡癡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