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後。
    村西頭的寺廟之中，老和尚端坐在佛像麵前，麵色從容。
    除開老和尚之外，同樣坐在佛像麵前的，還有另外一夥僧侶。
    跟衣著樸素的老和尚不一樣，這夥僧人的袈裟格外的華麗，有的甚至縫著金線，該說不說，確實是要比老和尚看起來賣相好得多。
    但是這一夥僧人不知道為什麽，總是讓人感覺很不舒服的樣子。
    應邀前來，坐在何老村長邊上的柴遠皺著眉頭，對於眼前的這一夥僧人感到了幾分好奇，畢竟
    “哪裏來的一群和尚，和這個世界的佛門思想近乎相斥？”少年喃喃的嘀咕著。
    來到寺廟的人不多，除開這段時間招待僧人的老村長，來湊熱鬧的幾個大姨，還有受邀前來的柴遠和墨蘭香。
    “這夥和尚，可是有著真本事的。”老村長在旁邊跟柴遠說道，“我親眼看到他們讓枯萎的花盛開，這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枯萎的花盛開？
    柴遠皺著眉頭，轉頭再看看那一夥僧人，身上雖然有著修為，但是不過煉氣，與老和尚的差距極大，而且這種程度的煉氣，在不用術法的前提下，不過是強大一點的凡人。
    在到達築基境得到自身的意境之前，在突破金丹境掌握自身的生命之力之前。
    能夠做到讓花直接盛開的事情，隻有特別的術法，這種能夠與生命有關的術法不算多，甚至可以說是相當的稀少。
    如果眼前的幾個和尚會，就代表著背後有著不小的勢力。
    但如果其實還有一種可能，這夥僧人用了幻術蒙蔽了老村長的認知也說不定。
    “貧僧通恒，此次前來，向你論法。”
    老和尚皺著眉頭，這幾個和尚似乎是一點禮法都不懂。
    但是好脾氣的老和尚還是輕輕一笑，“貧僧圓和，請閣下開口。”
    “敢問閣下，什麽是佛？”那自稱為通恒的和尚開口問道
    “佛者，覺也。一切眾生，皆有如來智慧德相，但因妄想、執著，而不能證得本有之如來智慧德相。”圓和開口說道。
    很標準的答案，須彌宗的修行功法之中就是這麽說的，雖然算不上有自己的理解，但是單單是這句話，並沒有任何問題。
    “錯了，圓和。”那青年和尚竟是怒喝一聲，似乎完全不認可圓和的這句話。
    “佛者並非覺者，度眾生者，為佛！”
    好荒謬的理論，柴遠皺了皺眉頭，卻見著老和尚同樣皺著眉頭，那個叫做通恒的和尚卻接著說了下去。
    “眾生皆在苦海之中，渡眾人出苦海者，即為佛。”
    通恒雙手合十，說的冠冕堂皇，言語中透露著對於所謂苦海深深的嫌棄和厭惡。
    “施主著相了。”圓和老和尚雙手合十，語氣依舊平靜，“眾生何時在苦海之中？”
    “眾生一直在人間之中，何來的苦海？”
    “人間即是苦海。”通恒斬釘截鐵，一字一句的吐出六個大字。
    老和尚抬起頭，背後的佛像似乎是亮了亮，下麵坐著的柴遠嘴角微微揚起。
    “人間即是苦海，可是閣下不也在人間？”
    “閣下身在人間，照您的說法，您自己就在苦海之中，可是一個身在苦海的人，又怎麽說所謂的渡眾生出苦海呢？”
    “勸告，念經，就能幫助眾人離開苦海。”通恒和尚竟是理所應當的說道。
    何老村長和孫姨顯然是聽迷糊了，幸好有柴遠坐在他們邊上，少年緩緩地出聲解釋道。
    “圓和老和尚的這一番話很簡單，就是在質問通恒和尚。”
    “你既然自己都在苦海之中，怎麽帶著我們這群人走出苦海呢？”
    “通恒和尚就說啊，隻要念經，隻要由他們勸告，我們這些普通人，就可以走出苦海。”
    “倒是絲毫不考慮其中的代價。”
    柴遠嗤笑一聲。
    通恒原本聽到柴遠的解釋，還不想說什麽，可是聽到最後一句的時候，卻陡然怒目，隨手伸出大手，帶著勁風向柴遠襲來。
    一道蒼老的身影輕而易舉的擋住了通恒，隨後看著柴遠。
    “柴施主，您沒事吧？”
    通恒似乎反應過來，連忙收斂了自己的神情，卻依舊高傲。
    “向著極樂的過程之中，付出代價，不應當是必然的？”
    “就算是死亡？”柴遠歪了歪頭，似乎是很好奇地問道。
    “就算是死亡。”通恒依舊理所應當的說道。
    “真是有趣的說法。”柴遠輕笑一聲。
    “你一個鄉下的教書先生，能懂什麽佛？”通恒皺著眉頭。
    “我不懂佛啊。”柴遠笑著開口，“但是我懂什麽是人間啊。”
    “你說人間即是苦海，可是我就生活在人間，生活在這個讓我感到幸福的地方，從未感覺到過什麽所謂的苦海。”
    “你又憑什麽認為人間就是所謂的苦海呢？”
    “生老病死，即是苦海。”通恒雙手合十，“人間，即是苦海。”
    “這麽說來，你認為我們過得很苦？”柴遠開口道，“但是據我所知，你們自己活得倒是很滋潤，說著身在苦海之中，守著佛門戒律，卻要求素菜要做出肉味，味道不好就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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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荒謬的很。”
    “你們是不是忘記了，不吃不淨肉，是要佛門弟子不去為了口腹之欲殺戮。”
    “把心思用在了奢侈享受上，還能有多少心思在修行上？”
    “看似是滿足了戒律，實際上卻和戒律本質的目的背道而馳。”
    “破戒了嗎？不曾，但是持戒了嗎？也不曾。”
    “還是說，你這個出家人，就連自己守不守戒都不在乎了？”
    “多可笑啊。”柴遠說著，通恒和尚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再換個說法，縱使照閣下所說，人間即是苦海，那麽我想問問，如果人間即是苦海，念經就能夠帶我們脫離苦海？”
    “當然。”通恒似乎是鬆了口氣，“念經就是拜佛”
    卻被柴遠打斷，“錯，大錯特錯，念經就是拜佛？”
    “我們為什麽不能靠著自己的力量脫離苦海，非要靠著佛？”
    “如果世間真的有佛，如果佛現在就站在我的麵前，他會讓我念經嗎？”
    “不會，絕對不會！他會認可我的成長，不會讓我一味地信奉他。”
    “如果此地真的是所謂的苦海。”柴遠一字一頓。
    “真正的佛，會一步一步，走在最前麵，為眾生開辟一條通往苦海之外的路，用自己的生命，用自己的一切！”
    “而不是向你們這樣在這裏念經，拜佛，祈求著被拯救。”
    隨即卻是雙手合十，向著圓和老和尚拜了拜。
    “圓和大師，您為我擋下那一擊的時候，或許已經在向著佛靠近了。”
    圓和和尚輕輕笑了笑，“施主果然與我佛有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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