闖王李自成來了。
    來人約摸四十左右，身材魁梧，一臉精幹，但渾身透著一股子草莽之氣。
    聽到劉宗敏幾人稱呼後，有些哭笑不得。
    臣拜見闖王？
    雖然李自成已在西安城裏建立大順王朝，並稱帝為皇。
    可誰都知道，不過是兒戲之舉，為了給京城的朱由檢施加壓力。
    什麽時候不入主京城，他這個大順王朝的皇帝都做不得數。
    另外，手下這幫兄弟也難摒棄草莽之氣，喊闖王喊大哥習慣了，冷不丁讓他們喊皇上陛下，還真有些為難他們。
    就好像當年朱元璋剛當上洪武皇帝一樣。
    下麵的人還不是見了直呼大哥。
    李自成也不在意，笑著擺了擺手讓幾人起身，肅容問道。
    “沈煉、封堪鈺、裴綸他們呢？不是命他們尋找朱由檢的下落，為何我進城之後，不見他們蹤影？”
    李自成進城也有個把時辰了。
    他甚至縱馬走入皇宮，踏上皇極殿，坐在崇禎皇帝的龍椅上，感受了一把帝王滋味。
    可始終不見三人下落和朱由檢的消息，隻好又出來尋找。
    至於朱由檢的三個兒子，早被闖軍擒拿，根本沒逃出京城。
    李自成轉悠了沒多久，就在玄武門後碰見幾人。
    “闖王，您……您還不知道嗎？”
    李岩一愣，忙將朱由檢已死的消息告訴闖王， 並將剛剛發生的事情也一並說了。
    說沈煉三人縱馬打傷郝搖旗，帶走工部尚書，悍然扔下了兩萬大軍不顧。
    “嘶……這……”
    李自成先聽了朱由檢身亡的消息，神色一變，暗道可惜。
    又聽了沈煉等人的事情，越發摸不著頭腦。
    你們三個人是大傻批嗎？
    有什麽事不會好好說，非要搞成這般模樣？
    其實他對三人身上的深仇大恨，對當年皇陵鎮造反始末也聽說過一些。
    本打算進城後，給他們主持個公道，給當年的觀山太保封禮辛平反，可現在看來用不著了。
    一連三個虎將離去，讓李自成興奮的心情蒙上一層陰霾。
    不是好兆頭啊！
    難道他們認為，我李自成終究無法登基稱帝？
    “呼……宗敏，你做的對！無論如何，也要麵對麵問問他們，究竟為何棄兩萬大軍不顧，棄我不顧。”
    李自成歎了口氣，沒有眾人想象般的雷霆震怒，而是說道。
    “先抓回來吧，抓回來讓我親自問問，到底是怎麽回事！”
    “……是！”
    劉宗敏聽了闖王的吩咐，心頭一陣不甘。
    他是崇禎八年才跟的闖王，算是中途加入。
    如今混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卻還覺得不夠。
    那三人逃跑，正好讓出三個朝中重臣的位置，可以安插自己的兄弟。
    若再抓回來……
    劉宗敏細細琢磨的時候，李自成卻又說話了。
    “對了！朱由檢屍身何在，宗敏你可看了，確保他不是金蟬脫殼，李代桃僵？”
    相比沈煉三人叛逃，李自成更在意朱由檢的身份。
    死就死吧。
    帶著個亡國之君，最終很多事倒是不好處理。
    但要明確，對方別和建文帝朱允炆一樣跑了就行。
    李岩見總哨劉爺還在愣神，慌忙替他回答。
    “闖王， 身份已查驗無誤，朱由檢的確吊死在萬歲山上，身旁還有他的貼身太監王承恩一同赴死，臣還在王承恩的懷中，發現了這個！”
    說著，李岩將那封染血的遺詔掏出，恭恭敬敬的遞給闖王。
    李自成接過看了，忍不住發出幾聲冷笑。
    “朱由檢啊朱由檢，皆群臣誤朕，任賊分裂，勿傷百姓一人？”
    “你可知道，除了京城之地，若讓外麵的百姓得知你死訊，怕不是要大放炮竹三天三夜，恨不得食汝肉，寢汝皮？”
    他不屑一顧的扔在地上，恰好有闖軍將朱由檢和王承恩的屍身也抬下了萬歲山。
    李自成來了興趣，下馬走過去端詳良久，無限感慨。
    崇禎皇帝，若是十七年前，你沒有裁撤驛站的話，我李自成或許還老老實實的當我的驛卒，安能有今日之造化？
    真是時也命也。
    這時，劉宗敏也終於在心裏拿定主意，暗道沈煉三人絕不能再活著回到京城。
    見闖王端詳朱由檢屍身，他冷笑一聲，領著鬼頭單刀也走了過來。
    “闖王，來！您讓開一些，教兄弟將他砍成八段，扔到京城街頭喂狗！”
    說著，他就要對著朱由檢屍身動刀。
    一旁的李岩和紅娘子看著，心都要提起來了。
    “胡鬧！”
    李自成卻緊皺眉頭，攔開對方。
    “某進城之前不是說過！除追贓之外，勿要強取豪奪，勿傷百姓一人，否則如同傷我父母，誅其九族！”
    “如今京城正是民心大亂，眾人觀望的時候。”
    “你把他們的皇帝給砍了，讓他們怎不驚懼交加？”
    “這……”
    劉宗敏才意識到拍馬屁拍到馬蹄上，漲紅了臉不敢吭聲。
    “闖王英明！”
    李岩見狀趕緊附和：“為今之計，真不能屠戮朱由檢屍身。不然百官百姓，甚至遼東江南那些地方的人得知，必要殊死抵抗，再無投降可能。”
    李自成見李岩也想的明白，讚許的看了對方一眼。
    “嗬嗬， 不知先生有何教我？你覺得這朱由檢的屍身該如何是好？”
    李岩想了片刻：“闖王，臣覺得，應該風光大葬，甚至咱們大順出錢，給朱由檢修建個帝陵出來，讓天下人知道，咱大順雖伐無道，但對前朝皇帝依舊寬厚待之……”
    “出錢？”
    李自成一愣，沒想到李岩提出了這麽個主意。
    “先生， 你覺得出多少銀錢，能給朱由檢修建個皇陵，將其風光大葬？”
    額……
    這可難住李岩了。
    要知道，崇禎一朝整整十七年內憂外患。
    朱由檢這個倒黴皇帝，根本拿不出錢給自己修建皇陵。
    尤其他殺了封家觀山太保，還逼的其幼子躲在闖軍複仇，怎麽可能有人給他修陵。
    若是按照前麵天啟皇帝，或者萬曆皇帝舊製的話，至少需要幾百萬銀子才行。
    可這筆錢……
    李岩思量一番，猶豫說道：“闖王，大概……大概需要一百萬兩吧……”
    他說的毫無底氣，果然李自成聞言哈哈大笑起來。
    “他媽的，先生！老子還不敢花費一百萬兩給自己修個皇陵，反而給手下敗將修？傳出去豈不是天下笑談？”
    “這樣吧！你去隨便找個明朝工部官員，讓他們自己籌措銀兩，雇傭人力，給朱由檢建皇陵。”
    “至於花費多少，又安葬到哪裏，關我李自成何事？”
    “額……”
    李岩明知就是這樣的結果，心頭一歎。
    明朝都亡了，誰還會給朱由檢修建皇陵？
    恐怕崇禎皇帝最終的下場，依舊淒慘。
    但，總比拋屍荒野好上許多。
    “對了！這太監也夠忠勇，一起葬入皇陵吧。”
    李自成指了指王承恩的屍骸，隨意交代一句，便沒了興趣。
    因為，他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跟幾人商量。
    “宗敏！李岩、紅姑娘。”
    李自成看向三人，沉聲問道。
    “若讓你三人帶六萬精兵，直逼山海關，可有迎戰吳三桂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