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不去 回不來(01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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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糾結到是沒多大的糾結了,糾結也沒任何意義。隻是來到這黃蓮,看著這黃蓮的經濟繁榮,文化深厚,又勾起了心中那文化人的夢想,就想留在這裏了。”賈清禮說得有些神往。
    “哦,賈老板這情結不錯,但,何不行動起來,不能隻做個看客吧。”山椿心中已然決定,這賈清禮是自己要把老鄉政府大院做成農耕文化傳承展示館項目的是佳人選。
    “這到是,隻做看客也不是我所願,但沒想好能幹點什麽。”賈清禮到是真的沒想清楚。
    “賈老板不會真的沒一點想法吧。”樊韻覺得這賈老板不是一個無所事事的人,黃蓮這麽大的規劃,這麽多的項目,他沒思考是不可能的。
    “想到是想做農耕特色精品,但沒想成熟。”賈清禮說。
    “我看不是沒想成熟,是內心的糾結吧。糾結這農耕特色精品,不能完全體現賈老板心中文化人的理想和情懷吧。”山椿對文化情結深厚之人內心的把握是很到位的。
    “嗬,在山椿麵前心無秘密。”賈清禮被山椿洞穿了內心。
    “這樣吧,我給你個建議,去做農耕文化傳承館吧。”山椿直接建議道。
    “農耕文化傳承館?”賈清禮內心一動,就是不知道山椿具體的思路。
    “我是覺得吧,把老鄉政府大院做成農耕文化傳承館,具體怎麽做,你可是內行哈,關鍵的是你有文化底蘊,更有文化情結。時機、場地也都不錯,可謂天時、地利、人和都具備了,幹嗎?”山椿看著賈清禮。
    “幹。”賈清禮思考了幾分鍾下了決心。
    “這事兒,還真是賈老板才能幹成。”樊韻回味著,這山椿和這賈清禮磨了半天牙,原來落腳點在這兒啊。
    “起點要高,立意要遠,場景要古樸,文化要深,這些都沒問題,就是吧,不得不利用先進的科學技術,就是聲、光、電,要讓實物活起來,要讓影像動飛起來,但還要用得隱密而不露痕跡。普慈的技術達得到不?”賈清禮思考著,自言自語。
    “沒問題呀,我們普慈保安服務有限責任公司為你服務。”喻小凡覺得保安公司技防部可以一顯身手。
    賈清禮聽了,瞅瞅喻小凡,看看樊韻,又望望山椿。山椿微微點微頭。
    “那行,我做好設計,交你們來做,我再找個以前的技術工程師來現場指導。”賈清禮還是不太放心普慈這小縣城的公司。
    山椿站起來和賈清禮握手,沒有說話,表明合作意向達成。
    “嗨,這賈清禮應該能把這農耕文化館的事兒整好吧。”走在黃蓮鎮的街上,樊韻還在想著和賈清禮的事。
    “沒問題。這人從上次接觸看,是個能幹事的人。現在他又想幹這事,就沒問題了。”山椿覺得一個人能幹事,想幹事,就能成。
    “但,始終不明白他來這黃蓮鄉是出於什麽目的。”樊韻一直在思考著賈清禮這樣的人,從銅永市跑到這黃蓮開個小茶館到底是為什麽。
    放在改革開放以前,這銅永市也比甜城市這邊經濟活絡,發達得多。從九七年重慶直轄過後,銅永的經濟更是迅速提升,兩邊的差距可不一點點的了。
    “剛才他說是來找他丟失的東西。”喻小凡跟在兩人後麵提了一句。
    “嗬嗬,丟失的東西?是什麽東西?怎麽找尋?”樊韻當然也聽見了賈清禮的說辭。
    “關鍵是什麽東西丟失了,可以在這裏開個茶館住下來找尋?那應該不是實際意義上的東西吧。”山椿感覺這賈清禮要找尋的東西應該不是一個具體的東西,到底是什麽呢,也想不透。
    是人?是情結?是念想?
    這黃蓮鎮的街道,以前隻是幾個機關單位的房子組成了一條二百米長的街。在蔣毅當鄉長那年,為了黃蓮經濟的發展,把鄉政府駐地搬遷到學校這邊壩上,規劃了一條農民街,讓有錢的農民上買規劃區內的地,自建房屋,興起了沿政府門前的長街和兩條橫街。
    不過,房屋由於是自建,沒有統一的規劃設計,任由農民自由發揮,所以這街道上的房屋大都是底層一個門麵,上麵或無或一層二層甚至三四層的修建,這樣子節約了購買土地的成本,卻使得房屋的內部設計無法合理,更使得這街上的房子看上去高高低低,有的如雕樓與周邊低矮的平層相比顯得十分突兀,十分難看。不過,這也是當年農民上街定居實際情況的真實寫照。
    山椿三人閑聊著從街上走過,來到新街和老街的交接處,在一家門店前站住了。這是一底二樓的單門店式房屋,門麵前段是開的一家照相館,中間是樓梯間,後麵是簡單的廚房。
    “留住山水田林路雞豬狗羊牛馬人,體味鹹甜苦辣麻喜怒哀懼憂思怨。”看著街上獨一家的照相館‘黃蓮記憶’,山椿念著店門上的牌扁,感歎到主人的文化情結。
    “老板,老板呢。”山椿站在店門前喊。
    “啥子事?”一個長像精美,韻致濃鬱的女人從裏間出來,手裏用鑷子夾著一張濕漉漉的照片。
    “哦,老板,忙著呢。”山椿問。
    “啊,山椿書記,是你?”那人沒回答山椿的話,有些訕訕的。
    “你認得我?”山椿進得屋來,看著滿屋牆麵上掛著的照片,大多是在觀光園區裏的風景照和遊客的旅遊照。
    “山椿書記,當然認得。”那美婦人聲音很小,有些膽怯的樣子。
    “老板,生意不錯哈。”樊韻東瞅西看。
    “哦,我不是老板,老板是我妹妹小旭,我是小冉。”美婦人低眉順眼的說著,沒有抬眼看山椿幾個。
    “小旭,小冉,你是王小冉?”山椿口中念念有詞,腦子裏浮現出了當年那青春的一幕,瞪眼看著眼前這女人,從依稀的記憶裏翻撿出來了眼前這王小冉。
    “嗯,我是小冉,王小冉。”那女人的頭又低了低。
    “王小冉?就那年在縣城裏和江盛一路的王小冉?”樊韻也回憶起來了。
    “嗯。”王小冉點點頭。
    山椿對於這王小冉,是沒有多少記憶的。江盛帶著王小冉來普慈時,山椿不在家,沒有和他們相見,是樊韻接待的。而對於王小冉,山椿最美好的記憶是那一張青春勃發稚氣滿滿的臉,還有王小冉那一句清脆的“走了哦,朱幺妹。”和朱幺妹一句“王小冉,等等我。”
    而更多的對是王小冉與江盛私奔的厭惡和董幺姐對於王小冉的不屑。這種情結在心裏,山椿對於王小冉無法評說。不能對王小冉當年的青春鮮活視而不見,也不能對王小冉給董幺姐帶來的痛苦無動於衷,還不能對於王小冉對愛情的美好向往和堅定的追求說三道四。
    “你說你妹妹小旭才是這照相館的老板?”山椿不想去評說這些事兒。
    “哦,小旭,山椿書記來了。”小冉走到裏間門口喊。
    “山椿書記,你好。”過了一會兒,小旭從裏間出來。
    “哦,小旭,在忙著呢。”山椿看見小旭挽著袖子,圍著圍裙,看上去有些麵熟。
    “哦,我在洗印照片。”小旭滿麵含笑。
    “小冉是你姐?”山椿見這小旭,覺得這女子不錯。
    “是的,是我姐。姐,去,幫我把剩下的照片洗出來。”小旭覺得山椿這問話有些冷淡,心裏知道是姐姐小冉做過的事兒讓人有些不齒,怕說起來傷了小冉,就對小冉說。
    “你姐什麽時候回來的?咋沒聽說呢。”樊韻想打探王小冉的情況。
    “嗬嗬,樊總,我姐回來有一段時間了。唉,我姐這人吧,當年年輕不懂事,當然,也是純真天真,做了些出格的事兒,我們家人都不想說起她。加之這黃蓮鄉的老熟人們也對她看法不好,沒提起,說她幹嗎?”小旭說得實在真誠。
    “這照相館生意還好吧?”山椿見此,也不再去追問小冉的事,那樣難勉大家尷尬。
    “還行吧。這些年,黃蓮觀光產業發達了,生意也就好了起來。這還得謝謝山椿書記。”小旭指了指屋角桌子上堆放著的大堆照片。
    “以前沒有這照像館吧。”樊韻當年走的時候,還沒這照像館。
    “怎麽說呢,當年這鄉政府搬遷過這邊來後,鄉上允許農民上街修房子。我爸覺得這是天大的好事,祖祖輩輩的農民,終於可以上街了,能在街上修房子,成為街上人。雖然沒有城鎮戶口,到也能坐街了。他高興,拿出家中的積蓄,又貸又借,修了這一個門麵三層房,現在看來倒洋不土,一點也不好使用。修好吧,他就把我們家的照相祖業又幹上了,開了這‘黃蓮記憶’。不過,那年月,大家都才解決了溫飽,沒多少閑錢,照相的人少,生意半死不活的。”王小旭當年十二三歲,但說起過去,也是記憶深刻。
    “我記得當年,我走的時候,是你經照的像吧。”山椿記得離開黃蓮鄉那天,全鄉的村幹部請自己喝了酒,然後照了像。
    “是的,是我照的,那是我當年最大的一筆生意。我當時高興啊,記得我還給你說了一句要你配合著照相,那是我最大的一單生意,是吧。”小旭說起當年的事,還很高興。
    “不記得,隻記得你是街上照像館那個美麗的妹子。”山椿說。
    “謝謝山椿書記,在哪種痛苦的情況下,還記得我這個小妹子。可我當年太不懂事吧,不知山椿書記的痛苦,還在那裏嘚瑟自己做了單大生意,唉。”小旭為當年自己的表現有些不好意思。
    “我痛苦嗎?沒有吧。”山椿兩手一攤,看著小旭。
    “嗬嗬,我當時也沒感覺到山椿書記的痛苦,我高興啊,照了幾十張照片。還洗印了幾十套。隻是後來聽街上的人說起山椿書記的離開,痛苦。”小旭這心情到是很真實,隻是不知道是說山椿痛苦還是她自己痛苦。
    “哦,我當時也沒想到照了這麽多照片。也不知我上不上像。”山椿想起當年村幹部和自己集體合照,分村照,又單照,還有街上的一些群眾也來照,至今心裏也是感動滿滿。
    “我當時年紀小,不懂事,隻曉得掙了錢錢,高興。”小旭有些歉意。
    “嗬嗬,掙錢是好事。這些年大家都興出去打工闖世界,你咋沒出去,就守著這個小小照相館?”樊韻有些不解。
    姐姐王小冉是那麽的張揚前衛,在那個年月就有做小三上位的思想,這妹妹卻窩在這鄉場一生,而從語言談吐和美麗動人上看,小旭要超出小冉很多啊。
    “那年月,打工潮的興起,外麵的世界精彩紛呈,誰不想出去啊。可我爸,就要我學他那技術,就要我守著他那幾輩人傳下來的老照片老器材,要我傳承他的衣缽,沒辦法啊。”小旭笑得很無奈也很愜意。
    那是沒走出去,留守在這鄉村的無奈,也是傳承父輩衣缽做著喜歡的事兒的愜意。
    “老照片?老器材?”山椿這些年醉心於農耕文化傳承,聽到這老物件,很是敏感。
    “哦,是的,老照相器材,老照片,是我家祖輩留下的,我家以前是在成都開照相館的,不知什麽原因,解放後搬到這黃蓮鄉定居。我爸以前也愛擺弄這些,也拍了不少的照片。”聽小旭的口氣,對這些照片到是沒什麽感覺。也是,不能當飯吃,不能當錢花,堆那兒還占地方。
    “能看看嗎?”山椿心裏一動。
    “能啊,山椿書記要看,有什麽不能的,我都給你看。”小旭這話又要讓人生歧義啊。
    樊韻又想起了曾建英那‘你說咋辦就咋辦,我都隨你’,在一旁笑得很不地道。山椿瞪了樊韻一眼,尷尬地笑笑。喻小凡看看山椿,又看看樊韻,理解不了二人的神情。
    “樓上請。”小旭向樓上走去。
    二樓是主人的臥室,精致而溫馨。三樓是一排大木櫃子和一些雜物,木然而沉靜。
    小冉打開一個櫃子,裏麵擺放著各式各樣的照像機,都是那老式的,老得掉牙的照相機和一些照相輔助器材,還有就是一些年代較近的老式照相機,每一件照相器材擦得幹淨錚亮,一塵不染,看來小旭對這些東西不似他說的那樣不經意不重視。
    “小旭辛苦了。”山椿掃過器材,心裏讚歎這小旭打理這些的艱辛。
    “這沒什麽,老爸定下的規矩,得遵從吧。”小旭淡淡地說。
    一個寫著“成都”的櫃子裏麵全是一些布包,裝滿了東西,應該就是老照片。小布包外麵貼著用毛筆寫下的日期粗糙的黃裱紙,大概是主人封存這些照片的時間吧。
    “哦,清光緒……”山椿一眼看過去,驚呆了,清光緒年間的照片都有?
    “最早的也就是這清光緒年間的了,那都是一些成都當年的照片,山水田林路雞豬狗羊牛馬人花鳥魚蟲都有。山椿書記,你看嗎?”小旭看著山椿。
    “哦,這麽多,也一時半會兒看不完,我們就看看與黃蓮鄉有關的照片吧。”山椿望著這麽多的照片,心裏癢癢的,很想看,卻又看不了那麽多,想了想,先看與這黃蓮有關的吧。
    小旭打開另外一個寫著“黃蓮”字樣的櫃子,拿出一個小布包,包是那種深灰色手工麻布,小心解開外層布包,然後是一油紙包裹著,解開油紙裏麵是一層黑色手工麻布,最裏麵是一層毛邊紙包裹,小心的打開毛邊紙,才看見一個個紙袋,紙袋沒封口,上麵寫有日期,小旭遞給山椿一雙細布手套,讓山椿戴上,然後拿起一個寫著一九五一年字樣的紙袋給山椿。
    山椿小心地打開,裏麵一張張陳舊的照片,有大有小,最大的有五吋,小的不過一吋。照片的紙麵有些微小的凹凸,邊沿是孤形的波浪形鋸齒,照片有些隱隱約約的泛黃,每一張照片之間都用毛邊紙隔離著,讓照片不互相幹擾而損壞照片。
    “哦,難怪,這店門上的楹聯真把這些照片內容包括完了。”山椿和樊韻、喻小凡一張張地看著照片,照片上那些當年的山水田林路雞豬狗羊牛馬人,還有花鳥魚蟲民居房屋勞動場影。雖然全是黑白,卻讓人看到一個色彩繽紛的世界,也讓人體味鹹甜苦辣麻喜怒哀懼憂思怨這人間九味和情緒的憂思怨。
    “彌足珍貴。”照片很多很多,看不完,許久山椿放下手中的照片,讓小旭收好,然後又一排排的看過去,一年一包,沒有斷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