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魔一天天侵蝕著莊子昂的身體，他幾乎不再上課。
    絕大多數時間，都靜靜待在出租屋裏，練習那首《夢蝶》。
    偶爾會去學校裏，坐在花壇邊，或者銀杏樹下，思念著一個不在了的人。
    死神的腳步，近了。
    林慕詩和李黃軒隻能眼睜睜看著他走向死亡，再多的傷心哭泣，也於事無補。
    又一個星期過去，這天是星期三，莊子昂沒來學校。
    林慕詩總是不自覺地回頭，看見身後空蕩蕩的座位，心裏也空蕩蕩。
    她很害怕突然收到噩耗。
    雖然明明知道，噩耗遲早會來。
    下午第二節課下課，林慕詩從衛生間出來，站在二樓上，習慣性地往開滿風信子的花壇望了一眼。
    驀然發現，那裏有一個穿著白襯衫、藍裙子的身影。
    她微微一愣，反應過來以後，立即向樓下狂奔而去。
    步子邁得太快，兩次都險些摔倒。
    當她來到花壇邊，卻已空無一人。
    是自己的幻覺嗎？
    林慕詩眼含熱淚，放聲大喊起來。
    “小蝴蝶，是你嗎？”
    “你快點出來，我們上次是騙你的。”
    “莊子昂喜歡的人，一直都是你呀！”
    “他沒有時間了，求求你快點出來，見他最後一麵吧！”
    ……
    喊了半天，卻無人回應。
    林慕詩崩潰地大哭，蹲在花壇邊，為莊子昂和小蝴蝶痛惜。
    哭著哭著，她模糊的眼簾前，出現了一雙雪白的帆布鞋。
    視線上移，是雪藕般的小腿，海水般的裙裾。
    蘇雨蝶站在了林慕詩麵前。
    她的臉頰，蒼白如紙，嘴唇沒有一絲血色。
    漂亮的杏仁眼，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病魔，也在蠶食著她的身體。
    “小蝴蝶，真的是你，你終於還是來了，原來上次不是最後一次。”林慕詩悲喜交加。
    眼前的女孩，並不屬於這個世界，但她一點也不會感到恐懼。
    蘇雨蝶的眼中，瞬間蓄滿了淚水。
    一開口，便是讓人心疼的哭腔。
    “我隻想再看他一眼，最後一眼就好。”
    “從此以後，我永遠不會再來打擾他。”
    “請你好好照顧他，要讓他天天開心。”
    就算上一次，蘇雨蝶被莊子昂傷了心，卻依然愛著那個大笨蛋。
    他說了那麽無情的話，她還是無法控製自己的內心。
    臨終之前，忍不住想要看他最後一眼。
    哪怕不說話，隻偷偷看一眼。
    林慕詩拉著蘇雨蝶的手，泣不成聲道：“他上次跟你說那些話，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他心裏最愛的人，一直都是你。”
    “什麽？”蘇雨蝶露出迷惘的表情。
    “他沒有時間了，隻希望你忘記她，過好餘生，但那時候她不知道，原來你是……”林慕詩哽咽住，無法言語。
    這兩人的命運，竟如此悲慘。
    林慕詩回到教室，找出莊子昂的檢查報告。
    這是她上次在莊子昂的衣櫃發現的，便一直放在書包裏。
    當蘇雨蝶看到這份報告，心中的震撼，無以複加。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原來他跟我一樣，沒有時間了。”
    “大笨蛋，你真的是大笨蛋。”
    ……
    虛弱的身體，幾乎無法支撐她站立。
    林慕詩隻好將她扶到花壇邊坐下。
    兩個人同時以淚洗麵。
    “他在哪裏？”小蝴蝶嗓音顫抖。
    “在出租屋裏，費盡一切心思，想找到去見你的辦法。”林慕詩回答說。
    “你們知道了？”
    “嗯，他去見了你奶奶，看過你的日記。”
    蘇雨蝶立即掙紮起身，要去見莊子昂。
    林慕詩擔心她的身體，提出送她過去，被她拒絕了。
    小蝴蝶搖搖晃晃的身影，如同風中的燭火，隨時可能熄滅。
    林慕詩猜想，兩人一定有很多話要說，自己去了會不方便，也隻好由小蝴蝶去了。
    直到小蝴蝶的背影，消失在學校門口，她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小蝴蝶的日記，是在上一次與莊子昂見麵後，便停止的。
    最後一頁，還寫著“我恨你一輩子”的話。
    所以當時他們都以為，上次就是小蝴蝶最後一次穿越。
    現在她又出現了，卻沒有記錄在筆記本上。
    唯一的解釋就是，她沒有時間再寫日記。
    這一次穿越，距離她生命的終結，已經無限接近。
    也就是說，當她再次回到自己的世界，就會倒在古箏邊，永遠不會醒來。
    留給莊子昂和小蝴蝶的時間，隻剩幾個小時了。
    想通這一點，林慕詩哭得肝腸寸斷。
    命運為何要如此殘忍？
    莊子昂將自己關在房間裏，窗簾拉得嚴嚴實實，他不想知道，外麵是白天還是黑夜。
    也不想去計算，自己還剩幾天。
    一陣輕輕的敲門聲，響了起來。
    “誰呀？”莊子昂有氣無力地喊了一聲。
    他猜多半是林慕詩和李黃軒，或者房東劉奶奶。
    “是我，大笨蛋。”
    聽到門外的回應，莊子昂一下從床上坐起來，瞪大雙眼盯著那扇門。
    這是幻覺嗎？還是在夢裏？
    莊子昂不敢相信，小蝴蝶還會再出現。
    他用顫抖的手摸上門把手，定了定心神，才一把用力擰開。
    那個朝思暮想的女孩，出現在了門口。
    四目相對，無語凝噎。
    “小蝴蝶！”
    “大笨蛋！”
    蘇雨蝶撲進莊子昂懷裏，二人緊緊相擁。
    大滴大滴的眼淚，墜落在彼此的肩上。
    懷中溫熱的身軀，是那樣的真實。
    莊子昂痛哭著解釋：“小蝴蝶，對不起，我上次跟你說那些話……”
    蘇雨蝶打斷他：“別說了，我知道，我都知道了。”
    擁抱了許久，兩人才分開，深情凝望著對方的眼睛。
    莊子昂伸出手，撫上小蝴蝶的臉頰：“你怎麽瘦成這樣了？”
    小蝴蝶啜泣道：“大笨蛋，你也是，你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
    “因為我愛你。”莊子昂終於有機會，當麵向她說出這句話。
    “我也愛你。”小蝴蝶毫不猶豫地回答。
    莊子昂很感激上天，總算給了他這個機會，可以向小蝴蝶解釋清楚誤會。
    哪怕明知道她已經不在了。
    哪怕他們這一次的相遇，注定會非常短暫，就像天空瞬間綻放的煙火。
    但那一刹那的美麗，足以銘記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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