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陳銘凱將葉輕語引到接待室。
    他看上去十分緊張，堂堂一個可以掌控有幾百號人劇組的導演，此時手腳不聽使喚一般，雙手將葉輕語邀請進門，又雙手指著沙發道：
    “請坐。”
    葉輕語幽幽看了他一眼，走過去落座。
    陳銘凱甚至不敢看她，趕緊上前在茶盤前開始燒水泡茶。
    葉輕語也不說話，就這麽端坐在沙發上，靜靜的看他。
    看著看著，眼尾就紅了。
    十年前的陳銘凱，何曾這樣卑微膽怯過，那時候的他，渾身充斥著一種——
    我就是天底下最好、最有才華的導演。
    誰說我不是，那是他沒眼光的驕傲和自信。
    她不想看他這樣，可這十年來的折磨和煎熬，加上十年前他的狠心背離，讓她差點軟下來的心又冷硬起來。
    她輕咳一聲，打破寂靜。
    陳銘凱看似在專注的泡茶，其實注意力都在葉輕語身上。
    如今聽到她出聲，立刻討好似的笑著：
    “咱倆，今天穿的挺像的哈！”
    他沒話找話似的，打開了話題。
    葉輕語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倒確實和他身上的那身新中式套裝極為相配。
    誰能想到，十年前的默契，十年未見，還能延續。
    葉輕語坐的端莊優雅，沒有接陳銘凱的話，反問道：“說說吧，你覺得我教出來的學生，哪裏表現不好，陳大導演。”
    這一聲陳大導演，讓陳銘凱泡茶的手微微一頓。
    他迅速收回，搓搓手，訕訕笑著解釋：“別別，什麽大導演，就是一個謀生的技能罷了。”
    聞言，葉輕語臉色一凝。
    “謀生的技能罷了？你用了十年的時間，把自己的畢生理想變成了謀生的技能？陳銘凱，這就是你所謂的更崇高的追求？”
    當年，他為了離開自己，當真是無所不用其極，不是拿現階段隻想搞事業當借口，就是他所謂的摸不著的藝術理想。
    如今，他竟然說這隻是一個謀生的技能！
    屬她不能接受！
    情急之下，語氣變得淩厲。
    陳銘凱詫異，倒茶的手微微顫抖，他又說錯話了，謙虛過頭了。
    “不，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葉輕語氣質溫婉，即便是發火，說話的語氣也是柔柔的，若不是陳銘凱太過了解她，都未必能分辨得出她此刻的情緒。
    見葉輕語真的生氣了，陳銘凱趕緊把茶遞過來，正準備解釋，又聽見葉輕語無所謂道：
    “算了，這個職業與你而言是什麽與我無關，那是你自己的事。今天我來，是為了我的學生，聽說你對她處處挑剔為難，那麽我想請問，陳大導演，她的表演，到底哪裏有問題？有什麽問題！”
    這幾句話出口，她仿佛一下子抽離了重逢的傷感，當真隻是為方卿卿來撐腰的。
    陳銘凱眸色哀傷，解釋道：“不是你說的那樣，她演的很好。”
    “既然很好，為什麽要為難她？”
    陳銘凱略顯詫異，好在不至於太蠢，可算明白了方卿卿的良苦用心。
    他苦笑一下，攬下一切。
    “是，是我錯了。”
    “錯哪了？”
    葉輕語步步緊逼，話趕話說著，倒像是情侶之間鬧別扭時候的對話。
    “哪都錯了。”
    陳銘凱一語雙關，這次終於抬頭，坦然迎上葉輕語的目光，語氣誠懇道：
    “都是我的錯……輕語。”
    四目相對，時間流轉，這一對望跨越時間的河流，仿佛曾經年少時候，某一個瞬間，他們望向彼此時心動的時刻。
    兩人皆是眼眶翻紅，想說的話，已經在這一對視裏盡數交底。
    葉輕語看著他的眼睛，抬手捏起茶杯，淺嚐一口清茶。
    陳銘凱給自己倒了杯茶，跟著葉輕語的舉動，淺嚐一口，兩人安靜的妄想自天窗頂上落下來的陽光，想起了許多美好的曾經……
    ……
    門外，三個腦袋在複古門上的小窗裏擠來擠去。
    “讓我看一下，讓我看一下嘛。”
    孟景洲被方卿卿和顧焱擋在後麵，除了他倆的後腦勺，啥也看不見，急得不行。
    “哎呀，別鬧別鬧。”
    方卿卿一把抓開他亂扒拉的手，看的認真，卻也隻能看到她老師的後腦勺。
    這兩人怎麽沒打起來？
    或者吵起來也行啊！
    這樣平靜，讓她沒來由的想起一句話來——哀莫大於心死。
    難道老師真的封心鎖愛了？還是已經移情別戀了？
    為啥就這麽靜靜坐著喝茶，很久才能看到他們說一句話，在說什麽也壓根兒聽不清。
    屋內兩人恬靜愜意。，
    屋外三人跟看猴戲似的，確切的說自己就像是耍猴的一般，互相耍的那種。
    屋裏屋外，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三人看的正起勁，陳雄搖搖晃晃的走過來了，聽工作人員說，陳銘凱這家夥不知道今天怎麽了，忽然臨時翹班了。
    陳銘凱可是個工作狂啊，誰翹班他都不可能翹班的。
    所以他想過來瞅瞅，這家夥到底是因為什麽事翹的班。
    這陳銘凱還沒看到，就看到他們劇組裏的三個主演，身著優雅古裝，此刻正擺出奇怪的姿勢，趴在門上一動不動……
    這是在……聽牆角？
    這可是不道德！
    陳雄想著，快步走過來。
    還未走近，那三人忽然做鳥獸散，各自裝作很忙碌的樣子，陳雄詫異愣在原地。
    裏麵陳銘凱和葉輕語剛打開門，就看到三個人影差點跌了進來。
    待看清楚的時候，他們三人就已經各自忙碌了。
    方卿卿拉著袖子擦玻璃，孟景洲則是扶著門框上上下下檢查，仿佛下一秒這扇門就會壞掉。
    至於影帝顧焱，看上去似乎在檢查這兩人的工作。
    “卿卿，你在幹什麽？”
    葉輕語看到喜愛的學生這副做派，嚴肅詢問。
    “啊？我在，擦，擦玻璃。”
    話音剛落，就聽到顧焱一本正經的說，“卿卿，左邊，左上方髒。”
    “哎，好嘞焱哥。”
    兩人一說一答，配合默契。
    “你又是在幹嘛呢？”
    陳銘凱沒好氣的看一眼扶著門框上上下下看的孟景洲。
    “啊？我，我看這門框好像有點鬆動，我緊一緊螺絲。”
    陳銘凱：……
    劇組是沒有其他人了嗎？讓你這個男二號來修門？
    葉輕語看著方卿卿忙碌的身影，無奈搖頭。
    邁出來的陳銘凱，一眼就注意到了賊眉鼠眼往他們這邊探腦袋的陳雄。
    “那你又是在幹什麽呢？”
    年輕人胡鬧也就算了，他一把年紀了也跟著嗑cp來了？
    陳雄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撓撓頭頂道：
    “我就是路過啊。”
    陳銘凱丟給他一記白眼，“一把年紀了，沒德沒型的，聽人牆角像什麽樣子。”
    陳雄眼珠子瞪的快掉出來了，不可置信的反手指著自己：
    “我？我？你在說我？”
    他隻是路過好吧！！！還沒走到牆跟前呢。
    陳銘凱根本不想理他，已經抬了個禮儀手，示意自己送葉輕語出去了。
    其他三人看好戲的表情十足。
    徒留陳雄在風中淩亂，他是誰？他在哪？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
    方卿卿瞅一眼淩亂的陳雄，笑的差點長出八百個心眼子。
    “卿卿。”
    就在她得意之時，軟軟的一聲呼喚，把她的視線拉了回來。
    “哎！”
    乖乖走上前去，在葉老師身邊站定。
    “因為我的原因，讓你在劇組受委屈了，你就按照你的理解演，以後誰要是敢說你演的不好，讓他從自己身上找找問題。”
    葉輕語是看著方卿卿說的，話卻很有指向性。
    方卿卿抿唇，乖的就跟那剛吃完罐頭的小貓咪似的，就差鑽進葉輕語懷裏撒嬌了。
    “嗯嗯，好的葉老師，我知道了，下回要是有人敢說我演的不好，我就找你告狀。”
    葉輕語語塞，她不是這個意思。
    旁邊，陳銘凱悄悄給方卿卿豎起一個大拇指：使勁告！
    方卿卿會意挑眉。
    這兩人的小動作，被葉輕語盡數收在眼底。
    你倆就演吧，誰能演的過你們啊！
    “行吧，今天就這樣，你們好好工作，我先走了。”
    並不想看他們繼續演戲的葉輕語，轉頭就要走。
    “老師，你不留下來和我們一起吃飯嗎？一起吃了飯再走吧葉老師。”
    方卿卿把乖學生的形象進行到底，追在身後念叨。
    葉輕語隨口問：
    “跟著你們一起吃盒飯嗎？”
    方卿卿：……
    “哈哈哈，那倒也是，劇組條件有限，怎麽能讓我老師跟著我吃盒飯呢。那回頭讓陳導請你吃大餐，給你賠禮道歉。”
    陳銘凱跟在身後，聽到方卿卿這話，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幹了什麽天大的壞事呢。
    不過看在她是在反向幫助自己的份上，陳導還是盡數攬下罪責：
    “對，卿卿說的對，必須請吃飯，吃大餐。輕語，到時候想吃什麽盡管說，別給我省錢。”
    兩人一唱一和配合的完美極了。
    葉輕語走在前麵唇角浮上一層笑意，再轉過頭來的時候已經是溫溫柔柔的嚴肅模樣。
    “好了，你也別貧嘴了，好好演，別給我丟人。”
    方卿卿原地立正站好，舉手敬禮。
    “yes  ！”
    葉輕語無奈，掃了一眼傻嗬嗬不知道在笑什麽的陳銘凱，轉身，這次是真的要走了。
    “你路上慢點開車啊，到家給我發信息，注意安全啊……”
    陳銘凱像是那送丈夫出遠門的嬌妻，使勁的揮手，嘴巴裏的叮囑不帶重複的。
    葉輕語已經上車，白色的賓利很快消失在眾人眼前。
    陳銘凱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在招手，臉上的笑意不減一分。
    方卿卿看著他那樣，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賤的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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