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雲逸蘇醒，揉了揉頭，隻記得昏迷前，自己在妖魔群中廝殺。
    隨即，渾身乏力，失去意識.....
    沒想到自己在一睜眼，已然發覺身處一個帳篷內。
    ‘是凝霜姐帶我回來的嗎？’薑雲逸心有所感，帳篷裏安靜至極。
    他往旁側看去——
    佳人原地盤坐，淡淡寒霜靈氣縈繞，白皙肌膚上亦是覆蓋了一層冰晶。
    渾然天成的清冷，仿佛即便是周圍人群來來往往，亦難以打擾她半分。
    薑雲逸微微一笑，目光溫潤，剛想要開口叫喊她。
    結果，卻是陸凝霜率先一步察覺到他的目光，於是從修煉中緩緩睜開雙眸。
    她起身，樸素衣袍附著的寒霜，霎時融成一縷縷清水，滴落在地上。
    走過來，來到床邊。
    在風中飄蕩幽香，在身旁給予安心，帳篷幽靜，此刻也伴著淡淡溫柔。
    “雲逸。”
    薑雲逸本來想要坐起身，卻發現身上被包紮得不像樣。
    甚至一動彈，就牽連著傷口傳來劇痛，讓他使不上太多力氣。
    最終薑雲逸還是躺在床上，看著床邊的佳人，嚐試安慰著她。
    “凝霜姐，別擔心。”
    “我不擔心。”
    “嗯。”
    薑雲逸雖早有預料，但凝望著她那雙淡漠靈眸時，還是淒涼一笑。
    就連目光，也是愈發迷離。
    “也是，反正.....我也沒事。”話雖如此，他仍慢慢地重複著：
    “沒事的......”
    不似在安慰她，更是在對自己說。
    隻是......
    誰又在渴望關心？
    床邊的陸凝霜垂眸看他，皎潔的美麗，讓人迷醉。
    薑雲逸本想移開視線，翻身背對她。
    但當目光碰撞，又是那般期盼著，卻依舊換來對方毫無感情的平淡。
    這一次，是最為深刻的一次，像看不見的刀鋒，在兩人之間劃出一道長達十丈的溝壑，任憑是誰都難以跨越。
    久而久之，他漸漸冷靜下來，目光垂下，倒也不再期盼什麽。
    “凝霜姐，你繼續修煉吧。”
    “嗯。”
    “........”
    也不知過了多久，秦南汐三人來了，見到醒來的薑雲逸，也是欣喜若狂。
    並且還告訴薑雲逸一個好消息。
    此次妖魔獸潮，還有魔教潛伏，薑雲逸和陸凝霜都大有功勞。
    所以，兩人將有資格成為聖子聖女！
    陸凝霜聞言倒是不以為然。
    而薑雲逸其實也沒多少意願，因為他已然發覺，天淩聖地存在著極大隱患，有人想讓他們兩人死於非命。
    不過，想到青璿師父或許會為他們高興，薑雲逸倒也沒表達得太多。
    ........
    等薑雲逸修養恢複後，從邊荒回到青竹峰，又過了幾個月。
    正如秦南汐所說，薑雲逸和陸凝霜都有資格成為聖子聖女，因為兩人在妖魔獸潮的表現，是在場所有仙門有目共睹的戰績，自然不可能虧待兩人。
    對此，得知此事的青璿師父說不上歡喜與否，但總歸是為薑雲逸高興。畢竟這孩子在邊荒殺了三天兩夜，直至麻木也在殺戮，卻未出現精神崩潰的狀況，足矣證明意誌堅韌，適合繼承青竹峰首座。
    至於陸凝霜，當初青璿師父選擇收陸凝霜入門，也是經曆了很長時間的思考與衡量，所以她在邊荒殺伐果斷的表現，倒是沒讓青璿師父感到意外。
    “徒兒，成為聖子後，仙門給予你的修煉資源或許會多，但也並非好過。”青璿師父語重心長的告訴他。
    “沒事的，至少......能讓我和凝霜姐變得更強！”薑雲逸堅決地說。
    青璿師父張了張嘴，但最終沒說什麽。
    沒過多久。
    薑雲逸加冕聖子當日，武瑤卿肉眼可見到氣運增強！
    這一刻，不止她，就連武瑤卿背後的人，各峰首座，無形中都明白。
    這是改變的機會！
    唯有青璿師父冷眼相待，非常清楚，想推翻舊朝，隻能從毀滅中賦予新生。
    而從這以後，便也讓薑雲逸沒法一直帶著陸凝霜。
    因為聖子不光得出席各種宴會，還得每天迎戰覬覦聖子聖女之位的弟子，可謂是忙碌的不行。而陸凝霜能打，但不擅長與人打交道，薑雲逸隻能把她留下。
    “凝霜姐，你好好待在家等我，我過幾天就回來，好不好？”
    “好。”
    每次出門，薑雲逸都會耐心的叮囑。
    反複如此，就連他自己都記不清楚，這句話究竟念叨了多少遍。
    也時常在想，陸凝霜一個人待在青竹峰上，會不會孤單？
    或者說，會不會想自己？
    薑雲逸不清楚。
    每次出門，他也隻是想著趕緊完成當下事，然後拿點好吃的回家，分享給陸凝霜，陪伴在她身旁。
    可是——
    “凝霜姐，沒我，你孤單嗎？”
    最終，薑雲逸還是直麵心中的疑惑，但得到的回答，也是不出所料的疑惑。
    陸凝霜不懂‘何為孤獨’，也不會覺得，薑雲逸會一直不回來。
    因為在她的認知裏，薑雲逸或許會消失一段時間，但一直都在。
    或許，她永遠都不會懂。
    但薑雲逸還是希望她懂。
    ........
    兩人借助聖子聖女的身份，讓薑雲逸和陸凝霜的資源，順利修煉到了化神境。
    這時候的薑雲逸，已快十八。
    一直以來，對於陸凝霜的照顧也絲毫不減半分，卻還是讓對方不懂情愛。
    薑雲逸有失望過，也有無奈過。
    或許最開始，他覺得能用時間，去磨平她內心深處的淡漠。
    可是，隨著時間的流逝，那種無助的情緒越來越濃鬱。
    總之沒有進展。
    他甚至懷疑，陸凝霜，究竟存不存在人的感情？
    深夜，懸崖邊，山風有些大，卷起兩人的衣衫獵獵作響。
    薑雲逸站在清風，目光平靜，注視遠處，而陸凝霜在身後也是靜默，沒有言語。
    倩影待在竹林下，陷於黑暗。
    良久。
    前麵的少年轉身，在微光中，孤單佇立在前方，緩緩道：
    “再過數月，就是聖州七宗會聚商談，或許是什麽大事吧。”薑雲逸蕭索而近之，對她道：“凝霜姐，你說如果各大仙門商量聯誼，保持友誼，我該怎麽辦？”
    “不知。”
    這話，讓薑雲逸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卻是極致的苦澀。
    隻是麵對冷漠的佳人，他又能如何？且不知道為什麽，心裏很不安。
    或許是害怕往後有一天不能再陪著她。
    薑雲逸抬頭——
    月光灑落，目光那般失落，卻還是有千般萬般湧現，低聲地問向她：
    “凝霜姐，你對我的感情究竟是什麽？”還是說出來，即便明知她不知道。
    果然得到的回答，還是不知道。
    陸凝霜什麽都不懂。
    當下，薑雲逸試著讓她明白何為感情，也是果斷吻了上去！
    然後......
    還是什麽都沒有回應，既不拒絕，也不接受。
    薑雲逸道：“為什麽不推開我？”
    若不是情到深處，又何必讓他吻？
    但若雪的女子，冷如霜，在清風中沉浮，平靜得可怕，似乎一切都盡在掌握中，不言不語，幽邃而空靈。
    薑雲逸湊近著她，最終還是在陸凝霜的沉默中，悄然退了回去。
    退到月光下，然後他笑了.......
    笑容還是那般溫柔。
    “凝霜姐，我對你來說，算什麽？”
    “暖。”
    “那是不是你的白月光？”
    “不懂。”
    白月光的意思，薑雲逸確實沒教過她，但他倒也不介意的解釋：
    “就當做是一種溫暖光輝的存在吧。”
    “溫暖光輝。”
    “嗯，那你想擁有嗎？”
    “擁有.......”
    “就是隻屬於你。”
    陸凝霜一直站那一動不動，薑雲逸似乎也很是耐心，在對麵等她。
    黑暗中。
    月光下。
    明明都在同一處地方，兩人卻身處不同的環境，宛若兩個世界。
    即便陸凝霜不回答。
    在陰雲遮掩冷月後，薑雲逸本被鍍上的一層銀輝，也逐漸被黑暗吞沒.....
    ........
    陸凝霜沒回答，薑雲逸也沒再多問。
    聖州七宗即將匯聚一堂，作為青竹峰出席的薑雲逸，化神境後還是嚐試衝擊下個小境界，那就是化血。
    不能丟了青璿師父的臉，而在幾個月內，他還是能輕易做到。
    這一天，他十八。
    最年輕的化神境，足以引人注目，尤其是他那大難不死的命格。
    自從邊荒一戰後。
    無論是武瑤卿，還是其他勢力，都無法躲開他的光輝。
    薑雲逸值得所有人忌憚的存在！
    時間推移，歲月如梭，很快七宗也是迎來匯聚。
    天淩聖地上下，暗潮洶湧，但薑雲逸不知，隻是在臨走前，和往常一般囑咐著陸凝霜，好好待在青竹峰。
    “好。”
    陸凝霜淡淡回應。
    他走後，陸凝霜則安靜坐在竹屋院內，學著師父喝茶。
    因為青璿師父教過她，喝茶能修身養性，讓她學會控製煞氣。
    而喝著茶，周圍飄落翠綠竹葉，映襯得女子更加絕代傾城。
    清風拂麵，涼涼的舒適感襲來。
    青竹峰上，白雲悠悠，一如既往的平靜，她也一如既往地等待薑雲逸歸來。
    突然，她抬眸望向遠處。
    “咚！”
    “咚！”
    “咚！”
    三道沉悶的鍾聲響徹整個天淩聖地，每一聲都震顫心扉，回蕩在天地間。
    全宗上下都知道，出事了......
    喝茶的陸凝霜，有那麽一刹那，平靜的眸底，生起一絲別樣情緒。
    但她還是不為所動。
    因為薑雲逸說過，讓自己在青竹峰上等他，所以陸凝霜不為所動。
    哪怕是大戰的波動，亦不能撼動她的平靜，畢竟薑雲逸答應過她。
    忙完就會回到她的身邊。
    陸凝霜也明白，即便薑雲逸消失過一段時間，也總會回來她身邊。
    然而......
    一股熟悉的功德氣息，從天而降，陸凝霜最終坐不住了！
    ........
    陸凝霜禦劍而去，愈發臨近主峰，就越能感受到某種宿敵感受。
    並且天淩聖地，已被護宗大陣籠罩，各種禁製、陣法遍布，哪怕是返璞境大能想要硬闖，也得費些功夫。
    遠處的半空之上，祥雲醞釀，某種意識在其中，注視著那邊某個人。
    轟隆！
    天地間，在這一刻都一片肅靜。
    遠處的祥雲雷聲，如初升旭日，綻放萬丈光華，照耀蒼穹，而外界還有一道暗金色的大手猶如魔嶽一般鎮壓而下，撕裂空間降臨，狠狠拍在陣法之上，頓時間，整座陣法嗡鳴劇烈，劇烈晃動起來。
    是魔道！
    使得陸凝霜心有所感，禦劍速度更快了，瞬息間就飛躍數千米。
    半晌，隔著老遠，陸凝霜也能察覺到中央廣場天地間一片肅殺，漫天淨是恐怖的威壓，仿佛又再次置身於戰亂的邊荒，無比壓抑，伴之而生的是血腥。
    陸凝霜眼神閃爍，隱約感應到了一股熟悉氣息，她禦劍朝著中央廣場靠攏，很快，她停在了中央廣場上。
    “殺！”
    偌大的天淩廣場周圍，站滿了密密麻麻的黑袍修士，粗略一算，裏裏外外足有上萬位之多，刀光劍影，殺聲震耳欲聾，分不清正道還是魔道，此地皆有。
    “正道旨意，是造福蒼生，豈能容天下蛀蟲腐朽！”在青璿師父身後，是無數意氣風發的一代天淩弟子。
    同時，還有部分與之並肩的仙門勢力，而天淩聖地大部分各脈首座，還有其他仙門，皆因為兩字而戰。
    “利”與“正”。
    “師父，為什麽，為什麽要致薑師兄於死地！？為什麽要與魔道聯手！？我們不是正道嗎！第一魁首！”秦南汐更是朝天大喊，向著對立麵的眾人。
    不僅如此，上空雲層，最為驚天動地的殺伐在鋪展，見不到相鬥的人影，但陸凝霜站立在原地抬頭向著天際望去，隱隱能感受到，是薑雲逸的氣息.....
    這等局勢本該是死局，即便青璿師父教導兩人期間，如何拉攏其他心懷正義的勢力，但終究不足以抗衡正道與魔教聯手，是薑雲逸親手撕開了一個窟窿！
    因薑雲逸而成局，也因他而破局。
    祥雲相助，直接逆轉乾坤！
    “噗——”不多時，那是一道身影，從天而隕，武瑤卿染滿鮮紅血跡。
    同一時間，令陸凝霜熟悉的身影也悄然隕落，他渾身燃燒著金燦烈火，倒映在陸凝霜眸中，如飛蛾撲火般。
    他，親手斬殺了一代聖主！
    而雲層之中，還有許多被他抹滅的血跡，把潔白雲層染成無盡霞紅！
    陸凝霜這一眼，看盡了這一生。
    仍記得，他說過會回來。
    仍記得，他始終在身邊。
    “.........”
    “嗡！”
    天上祥雲，雲幕深處有什麽在蠢蠢欲動，似還有什麽恐怖存在降臨。
    看似美好的雲幕，卻比黑雲壓城更具威脅！
    天地變色，少女一躍而上，成為此間最醒目的光彩。
    嘩啦啦——
    萬劫不複的薑雲逸垂直落下，渾身沾染血跡，衣袍胡亂舞動，眼看著就要砸在地上，粉身碎骨，成為一灘爛泥。
    忽的，天地安靜下來，就連天上祥雲都為之屏息下來。
    意識模糊的薑雲逸，感受到歲月中相伴至今溫柔與安心。是飄然的佳人，接住了半空中染盡一切鮮血的少年。
    片刻......
    接住他的人，婉約而美麗的佳人，能見到少年身上璀璨的火焰，以三魂七魄做燃料，焚燒了他所有暖意。
    此刻的他，很耀眼，甚至逐漸削薄成火星兒，在她懷裏，漸漸消散。
    火星兒劃過陸凝霜雪白的臉龐，像是一雙手，撫平她的任何情緒。
    當初的畫麵，此刻在陸凝霜腦海閃過。
    ‘就當做是一種溫暖光輝的存在吧。’
    ‘溫暖光輝。’
    ‘嗯，那你想擁有嗎？’
    ‘擁有.......’
    當下，周圍的殺伐都與她無關。
    陸凝霜隻是靜靜地看著少年，看著他身上溫暖光輝逐漸逝去。
    想要伸手去抓，也是從指縫溜走，她隻能緩緩道：“你要死了......”
    ........
    當眼皮變得沉重，憑借意識看向那張冷漠麵龐。
    性情淡薄的她，從未動容。
    耳邊喧嚷逐漸淪為沉寂，像是被整個世界拋棄。
    少年隻能縮在一個人的懷裏，聽她那一句淡漠的話，愈發心灰意冷。
    “嗯，凝霜姐.......”
    他蜷縮著，最後嘴角帶著淡淡笑意，和那時一樣，笑容還是那般溫柔。
    隨即陷入死寂。
    少年被她抱在懷裏，一喚不醒....
    “......”
    “徒兒，你有悲嗎？”
    當青璿師父懷著沉重的心情，走來安慰，想要平緩無情的她。
    然而，陸凝霜抱著生機全無的少年，久久抬眸，沉默的望著所有人！
    沉默的可怕！
    她冷漠的眼神，已容不得善。